建元九年六月,天气已凉。
五更时分,晨鼓的钟声尚未敲响,各坊市的大门紧闭,大街上静悄悄的,连更夫的打更声都听不到了,只有见军士们沉重而快速的脚步声。
星月隐在云层中,天上不见半点光,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然而宫城中却有多处火光亮起,火光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不祥的红色,不时传来的兵戈相交之声更加深了这份不祥。
萧赜站在建章宫的檐下着挂在屋檐下的明角灯,凉寒的夜风将明角灯吹得晃动不休,烛火明灭不定,似随时都要熄灭。
萧赜幼时曾听老寺人说,宫里的物件都有些邪性,尤其是老物件,他原本不信这些邪说,可却觉得老宫侍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他还记得大父在时这些明角灯只要一点上,大半夜的都能把半边天照亮,可现在
萧赜微微摇头,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正要出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声,“阿兄”
熟悉的呼声让萧赜脸色微变,他侧身望去,只见一窈窕的身影朝自己奔来,萧赜疾步上前,迎上了来人。
来人见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想要扑入萧赜的怀中,却被萧赜握住双肩,他难得厉声喝问道“阿镜你怎么在这里”
他明明安排了人手送阿镜出宫了,为何阿镜还在这里
谢兰因闻言眼眶红了,“阿兄,我来接你啊你不陪我跟阿菀一起走吗你不是说我们一家三口要永远在一起吗我们还要给阿菀生个阿弟”
谢兰因是萧赜的舅妹,两人青梅竹马,萧赜向来视她若掌珠,从不曾高声责骂过一句,眼见心的妻子伤心欲绝的望着自己,萧赜也心如刀割,可他面上毫不动容,只冷着脸对妻子身后的舅弟道“阿虎,快带你阿姐离开。”
“圣人,你真不随我们一起走吗”
谢洵最后劝着表兄,“大兄已经在城外等着我们了,我们尚有数百死士,不愁离不了建康,只要离了建康,河东王就不可能再抓到你了。”
他不懂圣人为何不愿意跟他们离宫
“离宫之后又如何”
萧赜反问。
“河东王行逆臣之事,天下群起而攻之,圣人随我们出城,再集结天下群雄”
谢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赜打断了,“然后天下再起兵乱,诸王内斗,让索虏有可趁之机,断送我们萧家的江山吗”
萧赜的话让谢洵无言以对,谢兰因睁着泪目着夫婿兼表哥,“阿兄,所以你就要抛下我跟阿菀了吗”
“阿镜。”
萧赜愧疚的望着妻子,“我不能走。”
他不能走,他一旦离宫,民间定有无数打着他旗号的逆贼起事。
萧赜也恨王叔河东王有不臣之心,可再恨他也不想断送萧家的江山,国朝再也经不起大动荡了。
萧赜仰头着几乎跟朝霞烧成一片的火云,只要多给他五年时间,如果他能早出生五年,如果大父再多活几年,不让他六岁便登基,他又何至沦落至此时不待我
“阿兄”
谢兰因紧紧的搂着萧赜,一声声泣血唤着他。
萧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抚谢兰因的鬓发,“阿镜,出去后带着阿菀好好过日子,若有若有合适的人就嫁了吧”
萧赜不忍阿镜陪自己死,更舍不得她孤苦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