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那一道红疤,无声地见证着一桩积年仇恨——他小时候不辨美丑,居然以欺负小阿秦为乐,说她无父无母野孩子。
阿秦开始只知道哭,可有一日突然开窍,冲上来就挠了他一把血印子。
等长大了,赵黑觉得自己罪有应得,从此加倍老实本分。
罗敷自然不怕他。
只是心虚地往后瞟一眼,十九郎的身影被一丛灌木挡住了。
她这才放心打招呼:“阿兄起这么早。”
赵黑挠挠头,又脸红了,眼神指指身上背的包袱,嗫嚅着答:“我有个远房伯父在广平做督盗,手下缺人,阿母叫我去伯父手下当差,好过在家里种田……路途远,早点出发……”
平日里遇见罗敷,小女郎对他爱答不理的,蒙她招呼一句“阿兄”
就算满足。
今日她不知怎的,神情闪烁,心不在焉,还跟他说这么长一句话,六个字呢。
赵黑便也突然话多了,飞快瞟一眼她的脸。
启明星映在双眸里,一闪一闪的极好看。
他开心笑一笑,寒暄一句:“阿秦今日穿这么好,你家来的想是贵客?”
罗敷张口结舌:“我……贵客?”
她身上穿的,是从白水营里带来的丝衣,对小家民女来说的确略显奢侈。
不过她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若有人多事过问,就说是韩夫人家里淘汰下来,赏给她的。
可赵黑说的“贵客”
又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是他起太早了,还犯迷糊呢。
瞧那双魂不守舍的眼睛。
微微一笑,跟他道别:“阿兄莫要高声。
我舅母阿弟还在休息。”
赵黑却不解:“阿秦糊涂了?你舅母在招待客人哩——你不是出来打水烹茶的?”
罗敷觉得莫名其妙,又怕赵黑看出来她夜不归宿,敷衍点点头,“阿兄回见。”
赵黑:“诶,我以后就不常回邯郸了……”
也不知她听见没有。
他冲着那远去的背影,还是嘟囔一声:“阿秦回见。”
离那座小院子还有小半里地,罗敷一颗心已经飞了回去,感觉恍若隔世,仿佛已经离家十年。
她几乎能透过墙壁,看到自己那架织机。
一匹绢取下来之后,还没来得及缠新的经线。
她又想到,蚕舍里的幼蚕约莫已经饿了。
舅母不太会照料……等太阳升了,她就出去采桑,回来之后补睡一觉……对了,阿弟的笔墨还没买,下午把卖绢的余款收来,再去笔翁那里走一遭……
她盘算得美美的。
直到隔着院墙,忽然听见院子里似乎有人声。
她有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