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攥着一缕她柔滑的黑发,思索片刻方道:“我也想到你要问什么,无非是我奉命来此给你看病,并不是单纯的通知你们两府不能结亲这么简单。
肖大人不拘束你和方公子多年来往,可又不拒绝翰林大人的提亲,你怀疑,我也不能随便揣测。”
她扬了扬唇,“最好的可能性就是你父亲知道陛下不会同意,却不好驳对方面子,不是么?”
她没有说出这或许是一个警告,朝中的联姻就是拉帮结派,通常国主最厌烦这个。
妙仪抱着小猫,拢了拢被角嘟囔道:“明洲的祖父不太同意我嫁进他们家,我都知道。”
罗敷叹气道:“妙仪,你操心这事做什么,你今日只需知道许大人不能得偿所愿就好了,方公子若是真喜欢你,还在乎他祖父?谁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最风光的就是他。”
“就是风光,我才担心……唉,算了,阿秦你先回去吧,记得和我娘别说漏嘴了。”
罗敷安慰她道:“你别想那么复杂,陛下差我一个跟你关系好的人来,不会是什么大事。
况且陛下素来对他看重的人很讲情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说话和神态都挺冷漠的。”
妙仪歪着头道:“要不……你再说说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定不会想多的。”
罗敷咬牙道:“恩将仇报。”
妙仪被她一说心情好多了,哪还有一点初见时大家闺秀的模样,兴致勃勃地掀了被子下床送她出去,没心没肺道:
“好啦,你自从刚才站起来到现在脸一直是红的。
是你自己说陛下是好人嘛,还怪我。
对了,我家对面的吴医官你拜访过了么,他可是当年专门为皇后请脉的左院判,这次的太医院考评题目就有一大半出自他手,你要不顺路去看看?”
罗敷向韩夫人糊弄过去交了差,心想妙仪自会告诉肖侍郎今上不同意这门婚事,别的她就管不了了。
玉华坊是城北靠南的居住地,南边的甘露街就是一条分水线,街对面人多手杂,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不停,她穿过人群到了一扇不大的木门前,正要叩三下,却见门从里面开了,走出来一个苍颜白发的老者。
罗敷不禁脱口道:“方先生?你怎么也在这?”
方继也没想到在这能碰上数月不见的罗敷,当即要拜,被她一把拉住。
“我来找吴老先生,得知他做过院判,过来请教他一些官署中的事务。”
方继仿佛与这屋子的主人有过节,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勉强温言道:“他脾气不太好,秦夫人进去就知道了。
老夫今日是给他送礼来了,方氏管家说秦夫人管不过来药局的事,就又找了个主事,就是他,听说月后要他一人替代大使和夫人。”
罗敷惊讶道:“方公子没和我说啊,而且我也没那么忙……”
她要是今天不来,还被蒙在鼓里呢!
方继冷笑道:“老夫就知道商贾之家不存什么好心,没用了就甩在一边。
老夫不便多说,原本想回去知会秦夫人一声的,如今看来也不必了。”
罗敷送了老人几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方氏看她入禁中当值离药局越来越远,估计也差不多忘了要第一时间和她这个当事人说。
撇去了夫人的职位,她以后尽职就全是在官署和宫中了,等于和外界隔得更加远。
吴医官说是请辞,更像是被主子们赶出来的,院中清寂,除了个看门的老仆,就没有了其他人。
罗敷坐在小小的屋子里,唯一完好无损的榻上斜倚了个六七十的老头,白发稀疏,面色蜡黄,衣衫打着几个补丁,满身的药味。
他形容虽枯败,一双眼却精光毕露,啧啧两声道:“如今太医院也有女院判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罗敷望望房内,不大的空间内或叠或堆储了许多书卷,凌乱地搭在桌椅上,甚至连缺了一截腿的椅子下也用一本厚书垫着。
“先生过誉。
太医院里常传言先生潜心针灸科,作左院判时将太医院管理得井井有条,晚辈因此十分仰慕先生的才能,刚刚去对面的肖府,府中小姐也极力夸赞,遂顺路来此处拜访。
前些时候宫中事务繁多,晚辈一时没能顾得过来,竟拖到今天,真是惭愧。”
吴莘已不在太医院五年,他走后袁行顶了左院判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