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微微一笑,“怪道品级越后越灵光,原指的是一张嘴。
也罢,叶大人好意本官明白,可灵的不仅要是嘴,还有……”
语音骤停,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正对着县令布满汗水的脑门。
叶恭执此时已无法深入思考,被他虚虚一点,脑海剧烈翻涌,等混沌渐渐散开,七窍忽地开了,喜道:“下官明白。”
方继满意地理理绯红衣袖,明亮的指尖隐在衣褶下。
“京城来的医师们如何安置?”
叶恭执立刻跪禀:“下官不敢懈怠,上了年纪的医师们住在寺院里不必跑腿,其他人安排了周全民房,离养病坊很近。”
方继似是沉思一瞬,挥袖屏退左右,便堂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叶恭执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如此甚好。
知县这后堂大门需修一修,早知本官便直接将那十二两的浮紫拉去茶市上卖了,换点银钱与大人翻新屋子。”
叶恭执跪进两步,“敝县无甚上得了台面的特产,下官听闻南安出产此茶,就命人收购来,恭执虽驽钝,也知大人入京畿可能思及故地。”
方继见他毫无惭愧之意,笑得越发由衷:“敬虚可知管夷吾之谏?”
叶恭执对答如流:“恭执以为,桓公恶紫,国中莫服紫,那卖紫衣之商人亦是齐民,亦该沐国主恩泽。”
方继点头,“本官倒受教了。”
他从椅上立起,绯衣上的孔雀纹案熠熠灼目,叶恭执仰望着他颀长身形,心跳虽切,却告诫自己一定不能避视。
方继绕到县令身后,淡漠道:“叶大人,眼下无外人,你可否将名册交给本官了?”
叶恭执多留了个心眼,强笑道:“大人说什么,下官乃是至微之人。”
方继道:“本官这里还有一份册子,你可看看有无疏漏之处。”
叶恭执交握腹前的手松开,慢慢去接那节精美袖口伸出的一角黑色,手心里全是汗。
这册子浸了液体后字体显露,正是糜幸手迹,他一页页翻过,忽然手指停在一处,脑中恍然大悟,又抬脸看到州牧三品的纹章,只能叹糜幸命中之劫可避不可除,自己一个县令塞牙缝都不够,还是别作过河卒子了。
“叶大人,汪知州自有打算,本官回京必有交代,即使想保他,也力不从心。”
叶恭执同进士出身,当初是糜幸将他安排至自己辖州内一个中县,要不他还在山穷水恶的西南囹圄之地受罪。
六七日前糜幸以察霍乱形势为名来到邹远,将一本名册私下给了他,叶恭执思来想去,这或许是要着重栽培他了。
官员之间自古有这种风气,俸禄之外的收入专门记下,来往的人也写在纸上,皆用特殊墨水。
糜幸做事一向低调,明面上和他没什么交往,暗里自己却帮他联络了不少同道之人,知州将册子放在他这里,只说避避风头,他一个小知县引不起太大注意。
时疫事务太紧张,如今知晓糜幸私划名姓被州牧发现首当其冲,他不由担了十二万分的心。
叶恭执再次伏下身,“恭执明白。
只望州牧大人多多担待,恭执感激不尽。”
名册在他这里如同烫手山芋,扔得越早越好,他决定晚上就给州牧处理掉,至于知州大人,他实在无能为力。
方继笑道:“敬虚知道本官在救你便好。
今日闭门密谈,叶知县识得大体,将上峰贪墨一事托本官告于御前,陛下定深感欣慰。”
叶恭执稽首不语。
他缓步走近木架上的香筒,拨了拨细长插管,室内的光线披在镂空的山水竹叶上,牙雕立时呈现出柔润的质感。
“本官这般作为,越王殿下想必满意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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