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岁多得自家吃饭起,他便得尽力去和两个哥哥抢食,可哪里抢得过?略好些的吃食,才瞅见,还未伸出匙儿,便已进了两个哥哥嘴里。
爹娘也忙着自家抢,哪里顾得上他?因而每回吃饭他都不肯坐,抓着匙儿,伸出手,睁大眼睛候在桌边。
他娘才将菜碟摆到桌上,他立即去满满舀一大匙,倒进自己粥饭碗里,紧忙又去抢舀,连抢三匙,才肯住手。
若再多抢,不但爹娘要骂,两个哥哥也饶不过他。
其实那时哪里有甚菜肴,常年不过一些酱菜盐豉,再配些自种的菜蔬,逢到年节才见些荤腥,因而肚里一年到头常常饥馋,见着能进嘴的,抓来就咬。
连衣角、蚕茧、木棍、门框、桌角都忍不住去咬,从里头咂出些咸辛滋味。
实在寻不见可咬的,便叩着牙齿空咬。
空咬时,心里念着肉,各般烧煮腌腊的肉,若念得入神,竟真能咬出油荤香气。
等进到宫里,其他孩童都在哭,他却在笑。
虽断了根、挨了痛,可再不必愁吃。
那时他想,这世上哪有大过吃的?后来,等顿顿都能饱足,习以为常时,他才发觉,这世间有更大的饥馋,如钱财,如权势。
他自小抢饭练得的本事,在这宫里竟有了大用场。
那些内侍,高阶的如同爹娘,中阶的如同哥哥,个个都不能触惹,而他早已熟习如何避怒讨欢,去争得自家那三匙好菜。
唯一不同者,当年在家中,底下只有他一个,而这宫中,与他一般者上百成千,人人在与他争抢,因而,下手不但要快,更得狠。
他性分中却缺了这狠字。
起先他只尽力窥探上司喜好,极力寻机讨好,却忘了身边那些同辈。
得了赏,也不知遮掩,反倒四处炫耀,结果招来同辈嫉恨,或使绊,或毁谤,甚而一起寻过围攻他。
他挨了几回打、受过几次陷后,才渐渐醒悟。
有回三个小黄门将他逼在屋角,挥拳动脚殴打他。
他被打得站不起身,满头满身都是伤。
情急之下,他奋力抓过桌上一只瓷碗,朝墙上狠力一磕,磕出一片半月碎瓷。
他尖叫着挥动那瓷片,发了疯一般还击,将那三人连割几道口子,吓得他们全都逃走。
连几个假意劝架,实则趁机踢打他的,也一起哄散。
从此他得了个“李碗片”
的名号,那些小黄门再也不敢欺辱他,他也才领会到狠的好。
不过李彦轻易不发狠,只尽力求自保,能藏则藏,能绕则绕,实在躲不过,才拼力发狠。
有了这狠打底,更难有人与他对敌、争抢。
他十一岁进宫,今年整三十年,三年一阶,飞速升进,如今已升到第一阶供奉官之位。
到了这地位,内外各般银钱水般涌来。
李彦仿效梁师成,于宫外置买了一座大宅第,内外绘饰一新,填满名器重宝。
去民间物色到一位行貌端美女子,聘娶为妻,又四处搜寻,广畜了一班姬妾。
虽行不得男女之事,却不能失了成家立业之富贵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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