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香把手臂垫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我记得小时候学的课本还不是这样的,讲知识的多,可现在的课本,拿出来首先就是阶级斗争为纲,学校里面也是运动为主,不少老师都被挂上牌子游街。
对知识没了敬畏与尊重,孩子们怎么能好好学本领?将来这一批孩子长大,又靠什么来进行建设?可这话又不敢在外面说,我这心里啊,憋得难受!”
如果说那天爱红和李卫军抢帽子回来樊香让孩子们多学本领让他惊异,今天,樊香的话则让他惊喜,又惊又喜。
惊的是老婆这些话在现在环境里有些大逆不道,喜的是她的见识,她远比大多数茫然活着的人更明白。
这就像原以为在河里捡了块鹅卵石,回来后洗去外面的尘埃,这块石头原来是极品宝石。
他把她搂到自己怀里,用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半天才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
我相信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许多的人也想过这个问题。
我们管不了别人,爱华他们几个,你在家时抓紧些,别让他们荒废了时间。
总有一天……”
程伯绍话没说完,但樊香明白他的意思,总有一天,知识的价值会完全体现出来。
社会的价值取向也会发生变化。
樊香刚才的话就是做个铺垫,看程伯绍认可,趁机对他说,“现在书店里能买来的书很有限,前几天在县城的时候我问过里面的店员,她说书店还有一个被封的库,里面的书很多,我想去看看。”
程伯绍同意了,他本就是个爱书之人,兴致勃勃和樊香说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些有意思的书,等睡着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虽然郑红梅曾因为自行车呛声,樊香仍让程伯绍去借了,本来就是自家出的钱,也只是这一段借来骑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借回来后,让几个孩子在家,樊香把鸡蛋放进一个竹篮里,也像林大嫂那样用布盖上,坐在后座上被程伯绍带着去了县城。
快春节了,街道上却没有多少人,就是有的,也是面上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行色匆匆。
大街两边的墙上,随处可见“将无产阶段革命进行到底!”
等宣传标语。
不少地方还贴有大字报,有的没有粘好,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就像一面面旗帜似的。
突然,大喇叭开始广播,“在国内外一片大好形势下,我县各条战线上的革命干部群众们,深入开展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运动,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取得了很大成绩,也涌现出了无数的先进人物,积极投入各条战线革命,东方红大队的樊香就是这样一个典型。
樊香她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精神,用了一百二十分力气在农业学大寨中进行劳动,直到累晕倒在挖田地现场前,她还说,‘让我再担一筐土!
’……”
“让我再担一筐土!”
这句话反复在樊香脑海里回放。
不知怎么回事,樊香听着广播,只觉得囧,还有一点点儿羞耻,个中滋味,复杂难言。
不过有了先进的身份在,也是一层保护符,万一她不小心有什么出格的言行,有了先进的身份,别人对待她也会更慎重一些。
程伯绍碰碰她,“在说你的先进事迹呢。”
“不管它了。
我们先去王老师家,把书及换来的鸡蛋给她。”
“好咧!”
程伯绍身子一拱,加快了骑车速度。
王老师看到他们挺高兴的。
更高兴的是陈桦,陈默在一边悄悄对她说:“你不是很喜欢阿姨讲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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