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自忖对八股一窍不通,所以对文名也无所谓,可那次秋枫在新安门那一招,他就背上了这么一个名声,想想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严厉的指责,他随眼一瞥秋枫,却见其正低垂着脑袋,整个人仿佛都在簌簌发抖。
想起今天这个高端大气的书童硬是请求跟过来,还换了这一身质料做工全都很不凡的直裰,他不禁嘴角一挑,这才淡淡地问道:“秋枫,这位老先生说诗是你做的,你自己说清楚吧。”
此时此刻,三楼之上已经一片寂静。
每一个人都在为陈天祥那极其严厉的指责而震惊,哪怕和汪孚林颇为熟悉的人,如程乃轩和程奎这些,也不禁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被汪孚林挡在身后的金宝更是又意外又震惊,当他看到秋枫紧咬嘴唇一言不发,就连李师爷和叶小胖师生的脸色也有些微妙的变化,他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闪身挡在了汪孚林身前。
“当然是爹做的!
爹那天从新安门回来后,就让我抄写了下来……”
陈天祥哪会让金宝搅局,立刻厉喝道:“住口,你和他乃是父子至亲,亲亲相隐,岂能作证!”
自从昨日有人将那样的诱惑摆在自己面前,秋枫就一直在艰难地挣扎犹豫,昨夜更是一晚上都没能合眼。
此时此刻,当听到金宝这样维护汪孚林,他想到跟着汪孚林这些天来的日子,想到汪孚林面对连番事变,却手腕轻巧桩桩摆平,想到自己的卖身契还在人手,之前那人的说辞听着美好,仿佛把一条金光大道铺在了自己面前,可想要实现,却简直难如登天,他胸中脆弱的天平终于发生了偏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屈膝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各位老爷在上,小人确实自幼喜读书,因为家贫而不得不在学宫打杂,所谓空闲的时候学做诗的事……确实也是有的。”
陈天祥登时大喜过望,可下一刻,他就完全懵了。
“可那天新安门前给大宗师送行时,那首诗确实是小官人做的!
那时候大宗师面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都是人,小人就劝小官人积极一些,可小官人觉得自己道试末尾,不该和其他人相争,一直不肯上前。
小人功利心重,就以李杜再世也要摧眉折腰事权贵为由继续规劝,结果小官人才一时感慨吟了这样一首诗,后来见前头献诗迟迟没完方才出恭去了。
小官人那时候并没有显摆的心思,是小人被大宗师召上前后不忿他人取笑,这才一时义愤吟了出来!”
说到这里,秋枫再次重重磕了个头:“小人所言若有半点虚假,管教天打雷劈!”
“好!”
这时候,程乃轩终于回过神来,脱口而出一个好字,继而振臂一呼道,“还请府尊县尊和各位老先生给汪贤弟一个公道!”
陈天祥完全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依旧伏跪在地上的秋枫,耳听得四周围歙县生员的起哄声,他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全都高高爆了起来,心脏也仿佛快被怒火给撑爆了。
他无法相信,别人对自己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倒戈一击的这么个小书童,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往自己身上捅了这么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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