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既然帝王不能过来,那他便自己过去。
然而才一动,就感到心口的抽痛更甚,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嘴角霎时间涌出了鲜血。
周围的光影声息瞬间抽离,被困在这躯壳里的人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
等他再恢复意识时,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地黑了。
殿中红烛已经全部点燃了起来,空气里不时冒出轻微的声响。
先回来的是听觉,视觉还没有恢复。
受这具躯壳所限,北堂寒夜也暂时没能睁开眼睛,只是能够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
将醒未醒之时,有人走了过来,然后有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身上,接着是带着浓重药味的温热液体被渡了过来。
北堂寒夜放在身侧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感到随着药汁入喉,胸口停留的抽痛感渐渐化开。
手中端着药碗,给昏迷中的人就这样喂完了一碗药的人坐在床榻边,直起了身。
红烛的光芒落在他身上,照亮了殷红如血的衣袍跟上面格外狰狞的五爪金龙。
红衣的暴君有着一张艳丽夺目的面孔,眼角眉梢藏着逼人的料峭。
他的双眸颜色较常人浅淡,在烛光下看来如同琥珀,给他再添了几分艳光,此刻眼底正深深地映出床上昏迷的人。
殿中一片安静,帝王没有戴自己的冠冕,如夜色般深沉的黑发只是以一枚白玉簪半挽在脑后。
当他眼睫低垂看着床上的人时,露出右边眼皮上的一粒小痣,就像画中美人脸上无意间落下的一点朱砂。
床上这个总是穿着一身白衣、犹如落入凡尘的谪仙的人,如今身上穿着与他一色的大红喜袍,总是整齐地束在发冠中的长发披散开来,映衬得那张完美的面孔苍白脆弱,也越发动人心弦。
红衣帝王看了片刻,抬起右手,指尖在沉睡的人脸上隔着几寸距离凌空抚过。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浮现出深深的迷恋,在最深处更是带着一丝疯狂。
床上的人中的毒是在宫里中的,那些反抗他的人为了让他痛苦,费尽心思地潜入宫中,不管太子少师有多么正直,被套在暴君的偏执爱意中有多么无辜,就在他身上下了毒。
对被关在由黄金打造成的牢笼里这件事,只要在醒着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都会用他自己的方式表示出抗争跟不满,可是……
暴君凝视着他,因为沾染了药汁而显得越发红润的唇开合间,发出了毒蛇轻嘶般的声音:“在我身边都不安全,我又怎么放心把老师放在外面呢?”
现在送入这座宫殿里的东西,不管是食物也好,药汁也好,只要是要入口的,坐在床边的人都会做最后那一道防线,自己先尝一口。
由帝王来试毒,全天下恐怕没有第二人有这样的待遇,但是眼前的人却未必会领情。
见到自己指尖下的眼睫颤抖了两下,帝王收回了手。
等到那双薄情的眼睛睁开,他才不见喜怒地开口道:“醒了?”
意识回笼得太慢,北堂寒夜无法从先前喂药时落在自己唇上的触感,判断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等重新掌控了这具中毒虚弱的躯壳,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向了坐在床榻边、同样穿着红色喜服在等自己醒来的人。
变得清晰的视野里,年轻剑尊的目光落在了帝王的脸上,见他同样在望着自己。
跟高傲的金铃公子不一样,跟在上一个幻境里作着武将打扮的豪爽太子也不一样,这一次红衣的君王有着极其危险的眼神。
——即便在含笑看人的时候,也令人有种仿佛被蛇缠住、不能呼吸的压迫感。
见床上的人醒来之后看自己的眼神与往日不同,性情偏执多疑的君王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年幼时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师的场景。
那时他也不过还是少年,站在宫墙之下,犹如天地间最皎洁的一抹月光,又像是一株凌寒独开的白梅。
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现在差不多,带着探究,还没有染上那么多的仇恨。
不过还想这些做什么?难道还能回到那时吗?
红衣的帝王一哂,随手勾起了一缕散落在鸳鸯锦被上的乌黑发丝,对着躺在枕头上的人问道:“据说傍晚的时候,老师想要见朕?明明今晚就是成亲的大好日子,想要见朕,何必急于一时?太医眼前说过,老师身上的余毒未清,不宜过分激动——”
乌黑的青丝在如玉的指尖上缠绕,这个幻境里的楚倚阳既不是剑修,也不是武将,养尊处优的手指修长无暇,没有丝毫的茧子,轻轻一松手,那缕被他勾起的头发就重新落回了锦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