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而不自知,或者受欢迎而不自知,其实是个伪命题,就算本人真的天性迟钝,也会不断在周围人对待自己的态度里被提醒身上具有区别于普通人的特质。
能不把美貌当一回事当然厉害,但真正的不自知,往往是一种自然的态度,对容貌气质能力的客观评价,对分寸感的把握,对目的性的控制。
陈望月知道自己长得好,她从小被表白到大,到外校参加活动都会被人趴在窗户如珍稀动物一样围观,她对他人释放的恶意和善意都有清晰感知,也懂得如何承受和拒绝这些情绪附加在她身上的力量。
但是她还是觉得现在这个场面有点棘手。
大人物啊。
她笑了笑,低头对正在玩手指的静姝说,“静姝小姐。”
静姝懵懂仰起脸,陈望月对着陆兰庭摊开的手掌抬了抬下巴,“你哥哥也想吃,我们分不分给他呀?”
小姑娘受不起这种怂恿,脚尖一掂手一撑,就爬到陆兰庭的膝盖上,胡乱抓起一把要喂他,陆兰庭猝不及防被喂进了一嘴的糖渍梅子,勉强就着妹妹的手咽下去,还要顾及着妹妹没坐稳,用手扶着她侧腰把她在腿上调整好位置。
这场面称得上温馨,陈望月微笑,“陆先生很喜欢小孩子啊。”
陆兰庭拭净嘴角,拿开手帕,回看她一眼,也笑道,“不是因为是小孩子才喜欢的。”
陆静姝在他怀里去够那块手帕巾,儿童顽劣好动的天性总是在亲近之人面前暴露无遗,她头发和陆兰庭的那件开衫在打架,发尾勾住扣子,把他整洁的衬衫弄得一团皱,陆兰庭没有表露一点不耐烦,只是一边给妹妹整理裙子上松开的蝴蝶结,一边和她打赌,“如果静姝从现在开始能不说话不乱动,哥哥就把你喜欢的那块勋章送给你,好不好?
一,二,三,木头人,像是这对兄妹之间商议好的暗语,他念完,陆静姝就乖乖伏在他怀里,跟做手术前打了麻醉针的小猫一样,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控制得小声起来。
“陆先生教小孩子很有一套。”
陈望月由衷道,“您以后会是个好爸爸的。”
陆兰庭笑了一下,“还远着呢。”
陈望月惊讶,“我听我朋友说,您有未婚妻的。”
年轻外交官如水般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像秋日的一片落叶降临在湖心,涟漪也是轻轻的,一触即离的,水面倒映着陈望月的脸颊,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像能忍受所有,包容所有的大海,“陈小姐,所谓三人成虎,就是这么来的。”
“但您看起来实在不像单身。”
“你很关心吗?”
“全卡纳有人不关心陆公使吗?”
陈望月不假思索地说,“您有好几个万人级别的民间后援会,我有一个朋友为了得到您的签名T恤,还交了最高一档的会费。”
“我不记得有在T恤上签过名,我的工作性质禁止我在文件之外的任何地方签字。”
陆兰庭说,“很不幸,陈小姐,你的朋友也许遭遇了诈骗。”
“这年头骗术真是层出不穷。”
陈望月张目结舌,“那家后援会还会对高级会员公开您的婚恋情况,大家都以为您已经在准备结婚了。”
大家等于林清韵,陈望月被迫从她嘴里听了太多陆兰庭的光辉事迹,无论真假,总算还能派上点用场。
陆兰庭看着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本来是准备的。”
她露出八卦表情,“我可以有这个荣幸知道女方是谁吗?”
“我在等她发现。”
“好吧,您想保密,能理解。”
陈望月表情看起来一下子就不是很情愿了,像下午两点的花那样被晒得萎靡,花瓣都蜷曲起来,不过很快眼睛又亮了,“您未来结婚的话会对外公开吗?我们都很期待看到您的夫人和小孩。”
“如果您加把劲的话,或许等我大学毕业了,您的孩子也开始上学前班了。”
还有什么比一个当面催婚催育,没有边界感的陌生人更招人厌烦,陈望月确信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一个年年春节都让家里小辈叫苦不迭的远房亲戚,做到这个地步,也该让他知难而退了。
“这个提议还不错。”
出乎意料的,像是真的被这个设想打动,陆兰庭笑了,仿佛一朵雪花在他睫毛上融化了,眼尾都是温柔的垂着的,唇角弯了弯,一个压不住的上翘弧度,“如果她同意的话,我会尝试的。”
“不会有人能拒绝您的。”
陈望月还锲而不舍,刨根问底,“所以您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我保证除了我的朋友,我谁都不会告诉的。”
在陆兰庭开口之前,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起先还是零星的,很快因为无法克制而演变成不再遮掩的大笑。
循声望去,白发红眼的男生扶着走廊栏杆,笑得快要仰倒,“陈学妹,连我姑姑和姑父都不敢催我表哥的婚呢,你倒好。”
“学长,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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