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萧明白,她还是不信,她还在试探。
他回望着李忘舒,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巨大的力道撕扯开,一个声音让他保持清醒,而另一个声音却让他彻底沉沦。
“我一开始救公主,是为了银子,为了后半生的着落;可今日之事,我是为我自己,如果今日不来,我一定会后悔,一定会恨。”
“恨?”
“恨我未能尽心竭力,辅佐殿下实现愿景。”
李忘舒眼眶红红的,一双好看的眸子里雾气氤氲:“你真的是殿前司校尉吗?”
她是这么问的,可她却已经知道答案了。
展萧看着她,只觉往日随口即来的话竟变得那样难以出口,可他是清醒的,从始至终,一直清醒着。
“属下领殿前司校尉之职,无半分欺瞒。”
李忘舒忽然笑了。
她再傻,都不会信一个殿前司校尉成了逃犯之后,还能有季飞章和言旷这样不要命的兄弟,还能动用足以与高自明和宋珧抗衡的人马。
可这个人是展萧,她却宁愿自己不懂,宁愿自己当真是第一次离开永安,离开宫城。
“那我问你,宋珧是谁?”
“他出身永安,应当是禁军某一支的将领,我不曾见过。”
语言,就像一柄没有开刃的刀子,它好像造不成任何的伤口,但每次划过,都留下难以抚平的,不深不浅的印记。
李忘舒垂下眼帘,忽然觉得在并州时,一心一意信了他的自己像个可笑的傻子。
展萧帮了她,可也许,也骗了她。
良久的沉默,夜色铺展得很开,空气里除了雨后泥土的味道,还有一点烟尘令人生厌的气味。
半晌,李忘舒才重新开口:“你答应送我到锦州,这话还作数吗?”
她的声音不复方才委屈,忽然变得很平静,就像万福楼的废墟一样平静。
展萧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还没抓住的时候就流逝了,而他的理智却很快地告诉他,该答应。
“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作数。”
李忘舒抬起头,直视他:“我想换一条路,从水路过豫州,到锦州,你同意吗?”
展萧攥紧了手,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此时传来清晰的痛意。
一道一道,从四肢百骸,连通心房。
“属下,可以问为什么吗?”
“因为不信你,或者说,不是足够相信你。”
她太过坦诚,像是将一个伤口剖开来,让他看清到底伤得有多深,流了多少血。
可她越坦诚,展萧就越像是被投到炽热的阳光之下,那光芒太过耀眼,他睁不开眼睛。
“我同意。”
“方靖扬说,他会替我隐瞒行程,我选择信他一次,明天我去码头雇船。
你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