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一顿,心中竟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是觉得“果然如此”
。
他回过神,面色和沐地看向薛鹂。
“可是还有何处不懂?”
薛鹂小跑着跟上他,因为身量不高,她要仰起脸看他,春光如练,落入她乌黑的眼瞳,似澈净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方才我不是有意睡过去的,表哥莫要生气……”
魏玠倒是没想到,薛鹂第一句竟是为了解释这件事。
“我并未生气。”
魏玠淡淡补充了一句。
薛鹂这个时候才露出主要的目的,将怀里的书本抽出来翻开。
在魏玠的面前有意露出她做了大片的批注与释义,最后再苦恼又为难地看向他,“我实在愚笨,其余人都能明白的东西,唯有我总是听得似懂非懂,表哥讲得那样细致,我却不留神睡了过去。”
魏玠的目光落在她写满了字的书上,眉头轻轻一蹙眉,看她的眼神也沉了几分。
无论薛鹂话里有几分真心,她倒是能装得十分认真,虽说那些字写乍一看杂乱无序,细看却能从中辨出他落笔的几分形似。
可见薛鹂的确下了些功夫,并非嘴上说说。
“方才在堂中为何不来问我?”
他心中已多少猜到了缘由,却还是想听一听薛鹂会如何回答。
薛鹂秀致的柳眉低垂着,别开眼不看他,连语气都变得低落。
“鹂娘身份低微,不敢总是在人前缠上表哥,春猎一事已害得你落人口舌,我心中有愧……”
分明她才是无辜遭祸的人,却反要将魏玠捧高,竭力贬低自己,好让他高高在上的怜惜她,一再对她心软。
这种招数薛鹂屡试不爽,魏玠再如何清傲也是凡夫俗子,同世上的其他男人没什么不同。
没有男子不会妄想英雄救美,他们都将自己想成英雄,突然出现将柔弱的美人从苦难中救出来,再拍着美人的肩抚慰她。
她说完后,偷偷去看魏玠的表情,却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他的目光似乎早已看穿一切,让薛鹂没由来地心中发紧,有些不安地捏紧了手中书册。
一瞬间她便明白了,有些招数对魏玠未必适用。
魏玠盯着薛鹂,忽然觉着她虽愚笨,却也算努力刻苦。
他从前还未见过这样的人,为了引诱他肯费这样多的心思,也不知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何处不懂”
,他耐性十足,温声说道。
“你可以问我。”
连着三日,每当魏玠走到回廊处,都能听见一声轻快的呼唤,而后他不必回头,便能想到身后人提着裙角追上他的模样。
薛鹂的确很认真,也并非她口中所说的那般资质愚钝,还不至于让他感到心烦。
薛鹂请教他过后不会立刻离去,而是跟在他身后再走一段路,与他说几句琐碎的小事。
他并不关心桃绮院养了什么花草,也不想知道她给莲池里的鱼取了什么名字,偏偏这些都强硬地挤入他的脑子里,和薛鹂这个人一样突兀又蛮横地留了下来。
估摸着取琴的日子快到了,薛鹂带着银灯出了府。
亦如她去的时候一样,老者并未痛快地将琴交予她,而是晾了她好一会儿。
期间薛鹂百无聊赖地听着来往的客人说话,却不曾想也能捕捉到要紧的消息。
“听闻赵统那张琴被衡章县主买下了,今日一早去取的琴,足足卖了五万钱,琴倒是好琴,可惜了,落到这样的人手里,也不知是否要被她带回去讨好哪个面首……”
说话的人语气里都带着一股酸意,听者也连连咂舌。
正在此时,老者将薛鹂带来的琴递给她,板着脸说:“修不回原样,勉强用吧。”
薛鹂谢过后,愣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魏玠若是不要她修好的琴,应当能让她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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