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坐起的片刻功夫,苏珩通身缠裹的绷带,已隐隐渗出血来。
他忍受着钻心刺骨的疼痛,听着昭阳公主的话,沉默片刻后,微垂着眼?睫,轻道:“奴,确是已经废了……”
“哪里??”
容烟笑抚了下苏珩的脸颊道,“脸还是好好的,鼻没歪,眼?没斜,还是有两分看头的。”
微一?笑后,容烟脸色微沉,话中已带冷冷的威胁之音,“本宫这里?,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良药,纵你伤得只剩一?口气了,本宫也能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好好遵医嘱换药用药,别想着故意将自己弄废,好让本宫弃了你。
告诉你,旁人若废了,本宫或会一?脚踢开,但你苏珩,纵是死透了,本宫也要将你的骨灰,撒在本宫殿前的花树下。
你是本宫的奴,一?日是,一?世是。”
似是并不动听的威喝,却令榻上的苏珩,眸光复杂。
如幽海海面,悄然流动着倒映的星光,他垂睫隐下眸光,听昭阳公主接着道:“本宫已将霍章连贬三级了,这厮猖狂妄为,若不是看在他与本宫,还有点?血缘关?系的份上,本宫会杀鸡儆猴,径将他杀了。
你这次,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既然差点?死了,而又没死成,就当从今往后,是新生。
身上的伤再厉害,也慢慢都会好的,好好养着吧。”
说罢起身向外走了数步后,容烟又像想起什么,回头笑对苏珩道:“对了,本宫这两日,记起你父亲还有点?能耐,为物尽其用,已下令让你父亲,在岭南清水县,当个小小的地方官。”
苏珩抬起头来,眸光隐隐波光,难以?抑制地颤动起来。
容烟望着这样的苏珩,微一?笑后,转身向外走去。
侍女打起帘拢的声响中,她?听到?身后的苏珩,强挣着从榻上下来,不顾遍体鳞伤的疼痛,向她?这昭阳公主,跪地叩谢,深深伏地的动作?,久久未起。
微一?顿后,容烟抬足跨过了门槛。
殿外无风,一?轮冬阳照耀着满庭未化的白雪,令人乍一?看,不觉微微目眩。
炫目的光亮中,容烟微微眯了眯眼?,心道,演成这样,也是不易。
原书里?,从今年深冬至来年春天,长达三月的时间里?,苏珩一?直在演。
他狠下心肠,故意令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令自己在死生这等大事的刺激下,心性渐改,有如新生。
宛如新生,三月的时间里?,身体上腐肉新长、伤疤褪落时,苏珩心态也似一?点?点?地发生了变化,内里?的芯子,渐与从前不同。
过去种种,譬如过去死,他对救他一?命、又放过他家人的昭阳公主,不再是只有满腔恨意,而似是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心绪。
这种心绪与感?觉,与从前昭阳公主对他的虐辱,缠扭在一?处,形成了一?种扭曲的爱意,愈来愈深,无法自拔。
原书里?的昭阳公主,纵阅人无数,还是被苏珩的好演技骗过去了。
毕竟这世上,没几个人,仅为使一?人不起疑心、仅为确保一?件事万无一?失而已,就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令自己除了一?张脸外,几乎全身肉烂、筋骨将出。
因那堪称惨烈至极的伤势,昭阳公主信了苏珩的转变,也为她?自己未来被苏珩一?刀斩首,埋下了伏笔。
容烟穿书成昭阳公主,虽对苏珩的把戏心知肚明?,但还得接着原书演下去。
苏珩演,她?也演。
苏珩演他心态改变,渐对她?产生了扭曲的爱意,她?就演她?,半点?不知苏珩真?正藏着的是什么心思?,真?以?为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又多了一?人,那个曾经清高?不从的少年,终于在扭曲的爱意下,折服在她?身前。
从冬至春的这段过渡情节里?,苏珩一?直身在昭阳公主正殿偏间养伤,容烟时不时就过去看看他伤势恢复如何,一?边照旧常在言辞上贬他,一?边又着实待他很?好,令御医宫人细细照料他的伤势,再珍贵的药材,只要对他恢复身体有益,就海一?般地送来。
她?继续玩着她?的糖锤游戏,苏珩也借着她?的游戏,暗演他的无声转变。
苏珩明?里?暗里?地演戏时,她?也时不时就到?他面前晃晃,为苏珩提供一?个对戏对象。
如此时至来年春天,冰雪融尽,春暖花开之时,苏珩的身体,几乎恢复如前,而他的心思?,已似与从前大为不同了。
这一?日,容烟只身来到?苏珩养伤的偏间前,未令宫人随行通报。
她?人倚半开的花窗外,听着室内白茶和苏珩轻微的说话声,听白茶在室内仅有他们?两人在场时,柔声称呼苏珩为“苏公子”
,而非带着耻辱意味的“玉奴”
,心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