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来岑碧青为何也远离厌弃奚茴,大约是她自己也知道,奚茴的存在或许真会给苍生带来祸患。
十八年前奚山死在了问天峰下通往鬼域的缝隙里,尸骨无存,神魂尽灭,奚茴在四十二碑前出生。
那一夜漫天骤雨,大雨打在人的身上都生疼,奚茴很难生出,岑碧青耗了半条命的精血才将她生下来,她的胞衣里带着鬼气,而那场大雨下的行云州,处处都是鬼影。
雷霆骤雨不是所谓的噩兆,鬼气缠身也不是他们真正忌惮奚茴的原因。
可那漂浮在雨夜里,问天峰下、行云州所有山林水涧中的鬼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数张陌生的面孔一闪而过,被大雨浇散重回土壤。
那才是奚茴出生时带来的噩兆。
她于鬼气中而生,又唤醒了无数沉睡于天地间散乱的灵魂,像是天生便与鬼域有无法分割的羁绊,她注定不应该存在于曦地。
岑碧青当时很害怕看见她,连忙让人将奚茴抱走,可后来她尚未养好身体又忍不住去看了奚茴,每一次见到奚茴后回来她都会沉默许久,渐渐地连她都开始疏远奚茴,避之不及。
“的确,后来的几年行云州与曦地皆未发生什么祸事,我们也不该因为那一夜的鬼影而迁怒一个孩子。
可她的性子越发恶劣,谎言、欺瞒、偷盗、她注定长不成一个良善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十年前诸位才会商议将她丢出行云州,叫她自生自灭,或亲自动手,永绝后患。”
赵振说得急,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赵夫人连忙抚着他的后背,担忧地看向他。
“如今她离开了行云州,又与恶鬼结契,杀了徐菱,身边还出现了一个神秘男子,行事狠绝能力更是让人胆颤,你我皆不知再过一段时间,是否还能控制得住她了。”
赵振道:“小女说,那男子曾不动声色断了一名漓心宫弟子的舌头,险些害了对方的命,又在其将死之前把舌头接了上去。”
此话说完,赵家长子将身旁的漓心宫弟子轻轻往前推,待对方抬起头来,正是如今已不愿再开口说话的阿成。
阿成如今说话不太伶俐,低声缓慢道:“无人知那人身份,但我见过他一眼,能大致画出他的样貌。”
断舌再续是他们永远也学不会的法术,奚茴才不过离开行云州短短几个月便结识了这般人物,她若真想害人,留在行云州的五宫长老鞭长莫及。
“张开嘴来看看。”
古雨走近道。
阿成张开自己的嘴,几人凑上前仔细看了一眼,却发现他的舌头上没有半点断痕,之所以说不清楚话,是因为那人将他的舌头装反了,上短下长微翘,就像是天生如此。
“舍妹还说,她亲眼所见奚茴几次与恶鬼接触,那是个浑身长满了眼珠子的鬼,似一滩黑水浓烟,没有人形,曾也在漓心宫里出现过。
而奚茴与那恶鬼甚至共处一室,极度暧昧。”
赵家长子说完这话,便将赵欣燕传来的信符燃烧,字字句句皆成光点书写于空中。
这回不光是一路赶来的赵振紧张,就是古雨与张典也难以平静下来了。
历来丢下渡厄崖的恶鬼皆记录在册,册籍封于漓心宫书阁,可书阁不久前被烧,那场火变了方向烧至漓心宫的宫殿,偌大宫殿坍塌,索性书阁顶端的重要文书都因此保留了下来,若想知道那恶鬼是谁,便要去查阅。
古雨差使阿成留下,给他笔墨纸砚画下那名神秘男子,而张典带着赵家三口前往漓心宫调查恶鬼身份,金桥宫的弟子则需向其他几宫的长老通传。
关于奚茴,他们不能放任其胡来,必须得有个决策才行。
好在,如今行云州不是什么也没有,就在天坑层层光圈之中,还有一名苍穹而来的神女,他们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地。
岑碧青见到赵家人并未多言,直接引他们去了新盖的书阁取册籍翻阅。
除去赵家人,还有张典带来的几名弟子与漓心宫的弟子都在书阁中翻动,悬空的卷轴一层层堆叠,数万年来的恶鬼皆记录其上,有的甚至画上了图案,符光微现,那是行云州人几万年的功绩。
岑碧青站在一旁,眼神空洞地看向雨幕里的山川,沉默着等到了长沣长老与明佑长老。
长沣长老加入翻阅之中,倒是明佑长老站在了岑碧青身侧,与她隔着两步,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衣衫上的青松,来时路上他已经听说过了有关奚茴的事。
“十五年前的岑长老,还很在意奚茴。”
明佑突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轻,其余几人皆未听见,只有岑碧青眼睫微动,似是回忆起了些什么。
“其实我见过岑长老两次失态,一次是奚茴出生不久,你去问天峰下站了一夜,自责没能救下奚山前辈,那时我与宣长老就在问天峰下。”
明佑道:“还有一次便是十五年前,奚茴重病,你从她的屋里出来时惊慌失措,哭过一回,后来你便送走了照顾她的嬷嬷,由她自生自灭。”
问天峰的那次,明佑得宣长老亲自教导,宣长老可化结界,故而岑碧青没见到他。
而第二次明佑只是无意间路过,岑碧青太慌张无措才会没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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