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冯玉贞没有睡着,将碗放在桌上,坐到床沿,挨在她的身边,俄而道:“起来吃些东西罢,别饿坏了自己。”
冯玉贞意外的顺从,她支着褥子从床上坐起,却不去接他手里的碗,而是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
崔净空并未沐浴,只是拿湿布擦拭一遍,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衫。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敛眸,眼睫便荫蔽出两片哀怜的青色暗影。
望着这张清隽的面容,冯玉贞忽而平静道:“我不想看见你。”
崔净空面色不改:“好,你喝完我便出去。”
冯玉贞接过那碗粥,不用汤匙,仰头灌下去两口,便识出了这粥同先前李畴送来的醒酒汤味道极为相似。
她停下动作,两手捧住碗,搁在膝头,并没有抬头看他:“这是你做的?”
“是,可是不合你的意?”
冯玉贞摇摇头,她好似想说什么,可是嘴唇嗫嚅,吐不出半个音儿来,眼睛酸胀,崔净空看见有几滴泪珠掉在那半碗粥里,她拿手抹去,更多的眼泪却滔滔流下来。
崔净空将碗搁在桌上,走回她身边,冯玉贞仰头望着他,泪水扑簌簌地下坠,她嗓音微颤,趋于哽咽,无助地将面颊偎在他身上:“空哥儿,我知道不能全怪你,可是我,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怨谁……我心里痛得厉害……”
他抚着女人的长发,一下接着一下,轻声道:“不,的确怪我,倘若这样你好受些。”
他实则一直清楚,冯玉贞是个老实本分过日子的女人,倘若中途没有他插进来,她同喜安两个人大抵会一直住在那个江南小镇,生老病死、嫁娶丧葬都不挪窝,安康而祥和地度过余生,是他将她们搅进了这摊浑水里。
崔净空嘴里尝出一点后悔的苦味,拿手为她整理凌乱卷进的领口,垂眸凝着她泪痕交错的面容:“只是……求你不要憎恶我,允我之后再来看你。”
于岭南接到秘报的那刻,他霎时间惊出冷汗来,或许是日光叫人眩晕,他第一反应是窃喜,好在被掠走的并非是冯玉贞。
他自私自利的凉薄性情融在骨血里,对冯喜安也是爱屋及乌居多,正如他派去看守冯玉贞的人总要比喜安多一些,也是如此才让人插了空子。
可冯玉贞悲恸至此,他也不甚好受,心疼里又掺着些微的嫉妒。
冯玉贞好似要流干净眼泪似的,冯喜安走失,简直跟她小半条命似的。
只是,若是不见踪影的人是我,你也会为我而流泪吗?
屋里十分寂静,日光照亮了屋室,四壁都是灰惨惨的,两个人坐在床边,冯玉贞神昏头疼,只是两手攥着崔净空的手掌,想从中汲取一点生的希望,嘴里反复念着:“求菩萨保佑……”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好似来了人,还没有走到跟前,只听到李畴罕见地扯起嗓子,欣喜喊道:“主子!
夫人!
侍卫们捉住贼人了!”
冯玉贞倏地站起来,起身太猛,一时间眼前发黑,身旁的崔净空揽住她,她只得合目缓了片刻,匆匆推开门走出去,碰上门口满面笑容的李畴。
“可是真的?”
李畴笑盈盈道:“夫人,千真万确!”
身后的崔净空紧跟着问道:“可撬开他们的嘴,问出喜安在哪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