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心知这些走江湖卖艺生存的人,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活,绝不可轻信。
可她面上仿佛也被感动了,只隔着珠帘,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的。”
说罢,便吩咐道:“秋杏,去取二两银子,赏给王娘子。”
王娘子一时大喜,连忙道:“多谢夫人赏,夫人心善,必能长命富贵,岁岁无忧。”
秋杏听了,却只暗道夫人实在好骗。
这帮子唱曲儿的下九流,嘴里的话哪里能信呢?可转念一想,夫人心软也是好事,做奴才的,谁要心狠的主子?
“是。”
秋杏应了一声,只出门去宝珠处开了钱匣报账取钱。
室内便只剩下沈澜二人,沈澜笑道:“王娘子会唱哪些曲儿?”
王娘子还未唱便已得了二两银子,心中欢喜,只使出浑身解数博沈澜高兴,一迭声道:“山坡羊、双鱼扇坠、锁南枝、二犯江儿水、东瓯令、三十腔……”
林林总总,一口气报了三十几个。
沈澜虽做过瘦马,可不过短短一年罢了,好些个小曲儿她都没听过,便随意点了第一个,山坡羊。
那王娘子素手抱琵笆,转轴拨弦唱道:“负心的贼!
可记得当初和你不曾得手的时节,你说道如渴思浆,如热思凉,如寒思衣……”
沈澜听得咋舌,怪不得裴慎不肯叫她听这些。
那山坡羊是个曲牌名,王娘子见沈澜未曾喊停,便一口气唱了十几段,“谁知你大胆忘恩薄幸,亏心短行”
、“进门来寻我风流罪犯,怎知我心儿没一些破绽”
……
唱得回来的秋杏面红耳赤,羞赧异常,只红着脸低下头去。
沈澜虽无所谓,却瞥了眼秋杏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听这些着实不合适。
且下去罢。”
秋杏如蒙大赦,即刻口称告退,只守在门外听候吩咐。
沈澜静坐玫瑰椅上,呷了盏茶水,悠哉悠哉地听了小半天,这才喊停道:“王娘子辛苦了,明日再来罢。”
见没赏钱,王娘子一时气馁,只看着那二两银子,又兀自安慰自己,唱一上午竟能得二两银子,也不亏。
况且这夫人出手大方,想来银钱是要在最后赏赐。
思及此处,王娘子便扬起笑容,口称谢过夫人,便被小丫鬟扶着退下了。
一连三日,沈澜日日招王娘子进府唱曲儿,偏偏除了第一日给了二两银子,其余的银钱半分都没见着。
王娘子一时心焦,偏她们这一行,因着伺候达官贵人,最是谨慎,也不敢急赤白脸的讨赏,只每日里卖力的唱。
沈澜见抻她抻得差不多了,这一日上午便又招她入府,惯例只叫丫鬟们在廊下候着。
室内只剩下她和王娘子两人,沈澜这才道:“王娘子,你这一段唱的极好。”
沈澜幽幽重复道:“月子弯弯照几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多少飘零在外头?”
王娘子见沈澜称赞她,一时心喜,只以为沈澜要赏她银钱了,便即刻道:“夫人谬赞了。”
沈澜便叹息一声,一管黄鹂嗓幽幽咽咽:“哪里是谬赞呢?这一段实在是好,竟勾起了我几分情思。
不瞒你说,我夫君去了山西,只留下我一人,被冷衾寒,夜里都睡不着。”
语罢,只自嘲道:“秉什么红烛立什么志,激什么夫婿逐功名。”
王娘子只好安慰她:“男儿志在四方,夫人是个有福的,必能与夫君团圆。”
“王娘子,我哪里是怕不得团圆,分明是怕他……”
沈澜说着说着,只语带哽咽道:“世间男儿多薄幸,他若在外头有了新欢,我可怎生是好啊!”
王娘子微怔,听沈澜哭得伤心,又只能安慰了几句,复小心翼翼道:“夫人莫忧,我这里倒有些法子,夫人可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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