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擅察人性,见他态度转变,略一思忖大约也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便随意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便有个小厮来送饭,裴慎取了个雪白宣软的馒头,略一掰开,只见里头塞了张纸条。
上头明晃晃写着一句:“今夜见夫人,夫人云: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裴慎猛地攥紧纸条,脸色煞白。
方才他面对着贴加官之刑,尚能谈笑风生,如今不过一张纸条,倒叫他面如死灰。
她对自己,竟连半分怜意都无。
只消一想到自己拿生死一事去试,竟试出了这样的结果,便足以让裴慎寒心酸鼻,凄惶不已。
即使不是第一次知道她不爱慕自己,可裴慎心底到底是存着一分期望的,他们也曾有过快活的时光,澄湖、庙会、端午……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或许、或许她待自己是有些爱意的,只是浅了些,淡了些,被恨意遮盖了。
怀着这样的期待,裴慎等来了一张令他心如刀绞的纸条。
他木木地在榻上枯坐半夜。
过了许久,裴慎方才回过神来,将纸条在烛火中焚毁,又开了窗,将纸灰碾碎,随风而去。
*
第二日一大早,沈澜便准备了些许祭品,带着潮生去扫墓。
绵绵梅雨,青山哀草,孤坟一座。
潮生拈着香,认真躬身拜了拜。
沈澜撑着一柄竹青油纸伞,立在墓前,望着他稚嫩的神情,只沉默以对。
待两人坐上骡车,悠悠回家时已是晚膳时分。
厨下进了碧粳米饭,蒸鲥鱼,桃花酢,两盅鲜炖蛋。
潮生高高兴兴地舀了勺细嫩的鸡蛋,余光瞥见沈澜神情恍惚,拿着木箸却不曾动。
“娘,你怎么不吃呀?”
潮生偎过去,仰着稚嫩的小脸望她。
沈澜抿抿嘴,摸了摸他红扑扑的脸蛋,沉默半晌,忽而叹息道:“潮生,一会儿娘要出去一趟,你在家中跟着春鹃、秋鸢姐姐玩,可好?”
潮生“哦”
了一声,追问她:“娘要去哪儿?”
“是生意上的事。”
沈澜笑道。
潮生点点头,摸了摸她的脸颊:“娘辛苦了。”
说罢,又舀了勺蒸蛋给她:“娘,你尝尝,这蒸蛋又细又嫩,可好吃啦。”
沈澜心道这蒸蛋里头加了火腿、瑶柱、鲜虾仁、蛤蜊,怎么能不好吃?只是见潮生笑嘻嘻的样子,她心情稍好了些,便揉了揉他的脑袋。
用过晚膳,待到天色擦黑,沈澜撑伞出了家门,只到老榆树下立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林秉忠便从不远处的田埂上匆匆赶来。
一见到沈澜,他便即刻躬身道:“夫人可是有事吩咐?”
沈澜淡淡道:“若我要见你家爷一面,可有办法?”
林秉忠一愣,点点头。
沈澜心中冷笑,下属竟然还能联系到他,甚至还能见面,可见他不是孤立无援,保不准是隐于幕后,稳坐钓鱼台呢。
沈澜生恼,正欲拂袖离去,却听林秉忠诚恳道:“夫人若见了爷,且劝一劝罢。
爷决不能进京,一入南京,必死无疑。”
沈澜脚步微顿,颇为诧异的望着林秉忠。
她本以为是裴慎有后手,却没料到竟是他自己不愿被下属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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