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憬澎平日里并非色厉内荏之辈,可是如今由于上官琩的轻举妄动,他先下已然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局面。
那日早朝自己被关进宗人府后,听闻父皇被自己气得动了肝火大病一场,时至半月后的今日都还龙体抱恙。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朝中不少原本追随自己的大臣见局势不妙,便连夜转了风向,跑去投靠他们原本压根不放在心上甚至嗤之以鼻的萧憬淮去了。
对于这般趋炎附势之辈,萧憬澎心中自是恨得咬牙切齿,但现下却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
更为让其感到悚然的是,萧憬澎还听闻父皇这次是铁了心的要让他离开京都遣去封地就藩,甚至连诏书都已拖着病体命人拟好,若不是生母德妃跪在殿前苦苦哀求,只怕自己现在就该站在那重门叠户的晋地了。
……萧憬淮这条毒蛇,先前因其身世还真是小瞧他了!
一想到自己若是就这么遂了萧憬淮的愿远离了京都,恐便再难接触到京城中的大小权贵与消息,加之父皇的身体现在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哪日真的出了些什么差池,他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断不可能赶在萧憬淮前面赶回京都把持朝政,指不定到时候自己便会被一杯毒酒鸩死他乡,尸骨无存了!
思及于此,萧憬澎烦闷得几近暴躁,手指敲打桌面的频率也愈发加快了起来,像是忽而想起了些什么,他忽而冷笑出声,狭长的眼眸中顿时又多了几分骇人的冰凉寒意。
“呵,也是时候该收网了……三弟呀三弟,既然你选择与我相对,便也休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无情无义了。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倒要看看你是愿意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死在自己的怀中,继续为那个薄情寡义的杂种卖命,还是放下身段转为其求得残喘。”
“至于我的好五弟……”
一提到萧憬淮,萧憬澎的面上顿时便多了几分可怖与狰狞,“我倒也要看看你这个无心无情之人是不是真的没有软肋。”
虽已过了立春,可京都的夜晚却仍笼罩在一片冬日残存的霭霭寒气中,几只夜猎的鸱鸮在王府的几棵合欢树间来回穿梭跳跃,震落了枝桠上还未完全融化的落雪,溅起了好一片乱琼碎玉。
明明已近夤夜,可宋王妃娄攸宁却被那个一直萦绕盘桓在她脑内的噩梦中惊醒后揽衣起行,站在屋檐下的她抬头朝头顶的夜空望去,便看见了那抹弯钩般的上弦新月。
娄攸宁盯着那弯有些朦胧的新月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夜寒露重,霜气弥散,她本就单薄的衣袍很快便被露水染湿了袍角。
但她才不过刚刚觉得有些发冷,后背便已被温暖厚实的毛氅包裹得严严实实,一股熟悉而令人心安佛手香味窜入了她的鼻腔,她一回头便对上了萧憬渺笑意盈盈的眼眸。
“睡不着?”
“嗯……”
娄攸宁先点了点头,而后却又摇了摇头,“不过是方才做了个噩梦罢了,没什么。”
娄攸宁说这句话时虽然面色看似平静,甚至还冲萧憬渺展眉宽慰一笑,思及下午飞鸽带来的那封书信,她的心中却像是压了千钧重担般沉闷的几近喘不过气。
娄攸宁虽然是以从二品光禄大夫之女的身份嫁入的宋王府,可众人却皆知她并非其亲生女儿,而是一介无甚血亲的小小养女,出身比起其他皇子的王妃不知差了多少万千里。
可是自打娄攸宁嫁进宋王府后,萧憬渺却从未让被旁人暗地里称作乡野蛮妇的她受到过任何一点委屈,甚至不惜为她改了很多王府上的冗繁规矩。
因怕她内疚,萧憬渺还声称是自己早也受不了这般泯灭人性的陈规戒律,可是谁又不知他平日里都能把道教的那些清规戒律奉为圭臬,又如何受不了王府伤的这般规矩?
对于这个文弱书生般的儒雅夫君,娄攸宁一开始是并不喜欢乃至厌恶的,她嫁给他也不过是晋王萧憬澎的一场谋算罢了。
说直白点,她就是萧憬澎安插在宋王萧憬渺身边的一个细作,一个不乖乖听话无法按时拿到解药就会死的眼线罢了。
从小就受着非常人所能忍耐的训练的娄攸宁在遇见萧憬渺前从不怕死,她是家中长女,是家族为了投诚晋王而舍弃的弃子,她虽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的家族,可是却仍自认自己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不过是人生逆旅中一小叶飘摇不定的浮萍。
可是在遇见萧憬渺后,娄攸宁却猛然惊觉自己原来这么贪生怕死,她还有好多美食美酒没和他一同品尝共饮,还有好多美景河山没和他一道看遍阅尽,还有好多好多的幸福没有和他一起经历。
她想一直陪着他。
见娄攸宁想得出神,萧憬渺便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右手。
娄攸宁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那般手若柔荑柔弱无骨,她的虎口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茧子——是一双提过刀拿过剑甚至杀过人的手。
“夫君是可是想助豫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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