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欲开疆扩土再度兴兵南伐,诸爱卿有何意见?”
近些年来,萧憬淮欲开疆扩土,完成父辈未尽盛躅名垂青史的野心愈演愈烈,几近化为夙愿执念。
朝臣自是揣度圣心知其所想,故而大多文臣对此俱是恭维逢迎,毕竟赢了,有他们动这嘴皮子的一番功劳;输了,眼下大煜国力雄厚,这战火也断不可能烧到他们身上。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圣烛明照,手下又有贤才良将,定能直.捣.黄.龙,尽先帝未尽之盛业。”
萧憬淮此言一出,朝堂上顿起一派山呼称明,斐栖迟倒是皱了皱眉头,面露忧色,但他的嘴唇翕动了下,最终却仍未开口。
正当端坐龙椅上的萧憬淮面色和缓,正欲挥手命舍人拟旨下诏讨伐檄文,立于武官前列的贺重霄却朗然开口:
“臣以为不可。”
这五个字掷地有声,锋刃更利,比冰粒更寒,让满朝文武一时俱惊。
纵观萧憬淮继位这十九年,虽说比起乡野马贩出身,最终匡扶济世始启新朝的太.祖萧功成来说,仍难以望其项背,却也抚内定外,察纳雅言,使边境万民免于亡命流离,万民皆呼“神明”
,着实称得上为一明君。
但人,尤其是高坐宝座之上,年岁愈衰的上位者却总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在乎自己的颜面,希望自己能搏取个流芳千古的身后美名,这亦是人之常情。
在几个频频直谏违逆的清望史官被不着痕迹地罢黜出京后,朝中官员便知揣清了君主的心思,不再,或者说至少不会再在公堂明面上拂驳了帝王的颜面,贺重霄今日之举却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南诏近来未有侵犯国土僭越之举,若是眼下出兵不光劳民伤财,亦非正义之师,不合仁德道义。”
贺重霄话音未落,便已有朝臣冷嘲热讽:
“贺将军,您满口仁德道义,莫不是想养虎为患,再来一场泓水之役?”
“陛下,”
并不在意众人的窃语与骇怪神色,贺重霄继续冲萧憬淮抱拳施礼,“蝗旱且止未久,百姓尚未离痛失亲朋之苦,正需休养生息,您前些时日便又广增徭役大兴土木,已为不妥,眼下兴兵南伐更是万万不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陛下切莫忘了前梁强征高句丽的前车之鉴。”
贺重霄的语气虽浅淡若水,不偏不倚得仿佛不带任何感情,可先前还敛隐耐的萧憬淮登时改了面色,额角已隐有青筋,但片刻后,他却忽而笑了。
“拿前朝亡国之君同朕作对比,贺将军,你这卖的什么居心?”
“微臣不敢。”
“不敢?”
萧憬淮一哂。
下一秒,御案上的奏章玉盏应声破碎,帛锦飘飞破碎,细腻尖锐的瓷粒掷摔了一地,群臣见状皆战兢跪拜抖若觳觫,而贺重霄虽也屈膝下跪,却不闪不避,背脊挺直依旧。
“贺将军,你莫不是以为你若不愿出兵朕便寻不着其他将领了?”
众臣俯首间,萧憬淮已然走下御阶行至朝臣前列,他睥睨俯视着虽是屈膝却仍执拗得无丝毫俯首之意的贺重霄,他讥诮着,声音闷若洪钟,眼中闪烁着眸色宛如狂风骤雨,带着威压与捕获,暴戾而阴鸷。
“那朕现在便告诉你,你若是因伤病领不了兵,打不了仗,朝中青年才俊多得是。”
“你且记着,泱泱大煜,朕从不缺你一个将才。”
这是朝臣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萧憬淮这般失态,他们印象中的萧憬淮虽然城府阴沉,却内敛自慎,像是拥有蛊美花纹的蛰伏冬蛇,总是以无害的笑面示人,从不喜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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