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孙姨娘在牌桌上听说有人替康老爷保媒,对方是城北杭家二房的长女,本来订过亲,因为未婚夫在军校,烽火忽起时他直接上了战场,杭姑娘便一直在家等了好几年,却终于等来了死讯。
城北杭家本也是个大户,因为长房在战争期间服软于日本人,做了些助纣为虐的事情,虽不算大,却也坏了名声,清算时破财不算,还被收了监。
二房倒是无事,只是分不得多少财产,杭姑娘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又无主见,作为长女,大约在婚事上就不能只考虑自己了。
在众人眼中,康老爷虽称一声老爷,却也只三十七八,长相英挺年轻,家资丰厚,为人大方,虽有美妾庶子,却皆知庶子年幼且并不成器,和二十多近三十的杭姑娘未必不是良配。
孙姨娘见过杭姑娘,是个挺漂亮的女子,且行事利落,虽然比美貌自己完胜,但男人喜新厌旧是天生,且杭姑娘执掌家事多年,定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有些慌了神。
她竟想找康锦言商议,心想着应该也算同仇敌忾吧,却见康锦言气定神闲,对此不以为意,反而笑着说:“爸爸有良家子为配,我是很高兴的。”
她笑着看她,眼中的讥诮令孙姨娘如冰水灌顶。
孙姨娘的确是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了,去西南之前,康锦言一向不敢得罪她,发脾气也尽是些小事,就算因为史氏,也从不敢当面无礼;去西南之后,她在家里是唯我独尊的;就算从西南回来被夺了管家权,康锦言也从不曾为难苛刻她半分,她反而能够尽情地出去玩牌逛街玩耍,且还有一个“扶正”
的美好未来。
她忘记了自己和康锦言是仇人。
她害死了康锦意,逼死了史氏,康锦言真的全不知情吗?她忽然背后起了一层一层的毛毛汗。
细细想来,自西南回来之后,康锦言虽然不曾苛刻为难她,但不再像从前一样也会同她谈笑,而是尽可能的避免与她说话,康锦言要管家,很忙;康锦言要出去和周默见面,很忙;康锦言私下的时间在学医,很忙。
康锦言甚至都不再和康敬业多话,从前她对康敬业可是和言悦色的。
她想起康锦言几次看向自己的目光,冰冷的。
孙姨娘大悔,她真的疏忽了,康锦言并不是表面上的康锦言,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正在被她破坏。
不要紧,不要紧,她还有康敬业,她会打起精神,这一仗谁输谁赢还很难说呢。
以前康锦言藏得好,她才中了招,现在明白了,自己还会怕她?不过是斗心思斗算计嘛,她一个大姑娘哪有自己见识多,真是。
难道她还能对自己动刀动枪?
孙姨娘再也没想到,康锦言还真是不耐烦和她斗心计。
每年正月初十的凌晨,康家都要去城外的寺庙里求头柱香,就在下山的时候,走到山阶中途,康锦言走在她前面,往后看她一眼,顿了一顿,侧身上前轻声同前面的康老爷说话,孙姨娘因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加紧脚步,却忽然一滑,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
却见康锦言疾转身,把康老爷拉在一侧,因康老爷走在最前,而孙姨娘慌乱之间没来得及抓住他们便往下滚去,滚过了康老爷前面便是一马平川的陡阶,只见她如葫芦一般惨叫着一路滚了下去,滚到几十阶下面被拐弯的山壁一挡,反向台阶一侧的坡下滚去,眼见得快要跌下山,却好险被几棵歪脖子树拦腰截住。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康锦言立即往回走上几级台阶,护住康敬业。
孙姨娘是直接被抬进医院的,此时她已痛得全身抽搐,脸白如纸,血沫从嘴角不断涌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医生只略略检查了就摊着双手遗憾地说,病人内脏多处破裂,全身骨折,没有办法施救,最多打打止痛针。
康敬业虽然已经十一岁,还是个孩童,听说姨娘无救,咧开嘴大哭,康老爷则一见孙姨娘的伤势就知道希望不大,到底恩爱多年,心下十分难过,落下泪来。
康锦言去交了钱后,站在一侧看着他们。
孙姨娘痛得死去活来,内脏破裂却一时死不得,如同活地狱一般来来回回,康老爷已不敢再看,康敬业趴在孙姨娘面前,大叫:“妈,妈。”
孙姨娘舍不得死,舍不得她的儿子,舍不得康家几十年的好日子,可是她痛得不行,止痛针却还没有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头,却看见了康锦言笔直的身子,冷漠的脸。
只不过一瞬,她又痛得几乎失去神智。
可是康锦言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子:“你现在知道锦意是怎么痛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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