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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荷简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正好钱夹传到手里,他低头一看,只见原先玉乔的小照已经不见了,现在摆着的是一张精致的黑白钢笔速写,画的正是莫青荷,穿着他宝贝的不得了的米白色学生装,斜跨一只书包,在漫天霞光里回头,没有微笑,微微张着嘴,表情有些错愕,一双眼睛闪着纯真而倔强的神采。
右下角落款处印着那枚拇指大的方形楠字红印,印泥是新鲜而湿润的红,像一片彤云,一直烧到莫青荷脸上。
周汝白托了托眼镜,故作正经对沈培楠道:“老弟,你把全城最红的青衣绑回来,天天装作一家之主对他呼来喝去,原来连一张相片还没有弄到手么?用出这压箱底的伎俩讨人欢心,沈诗人,要我来说,你的成绩真有些让人同情。
”
他留着整齐的一字胡,溜达到莫青荷身边,非常中国式的搂着他的肩膀打趣:“小朋友,你跟哥哥说句实话,这土匪是不是表面嚣张,每天我们一离开,他就要跑到你面前打洗脚水献殷勤?”
这下子连沈培楠也忍不住笑着摇头,被周汝白狠狠瞪了一眼,警告他不要多嘴,联合所有人一起等莫青荷的回答。
莫青荷捏着钱夹子,在心里想象沈培楠献殷勤的样子,觉得简直是一出荒诞剧,但荒诞的十分甜蜜,他低着头,一丝笑容从唇边慢慢荡漾开,一直延伸至耳根,他使劲清了清嗓子,把笑容压下去,摆出严肃的样子,抬头道:“沈哥没有打过洗脚水,但他做的油泼辣子面非常好吃。
”
大家闻言各自想象沈培楠一身军装,凶巴巴的拎着炒锅是什么模样,愣了一瞬,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周汝白简直要从沙发向后仰过去,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莫青荷,笑的直喘气道:“都说不能跟戏子比俏皮,这张嘴实在招人恨的跟十年前的沈老弟有的一拼!
”
莫青荷歪着脑袋,很想回应一句他现在也没有招人喜欢到哪里去,正愉悦的进行腹诽,忽然抬头瞥了一眼沈培楠,不想对方仿佛也在默默回忆什么,向前倾着身子,手肘撑着膝盖,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底下,一双冷峻的黑眼睛正望着自己。
两人目光交错,都做贼心虚似的赶忙低头,又觉得连床都上过不知多少回,有这样青涩的举动实在太傻,互相移回视线,面对面笑了。
大家最近新达成的规矩,一向是午饭后谁有空谁来凑牌局,吃一顿点心,晚饭前各自告辞,有闲暇的呢,提前在戏院包一个晚饭后的包厢,再下帖子请人去听戏。
今天轮到戴昌明请客,老早就搓着两只白生生胖乎乎的手,像只转轴子似的,一会溜到周汝白身边,对他宣扬从天津新来的坤伶小玉仙,一会儿转悠到陈宗义那儿感叹新包厢的服务有多么周到,不多时功夫竟把大家都笼络住了,叫了三辆汽车提前等在门口,说先去东来顺吃一顿羊肉,再去听一出玉堂春。
其实六人中有两对爱侣,实在不适合进行这等风流活动,但陈宗义非常自觉,自从有了云央,最多只与其余伶人说笑,因此杭云央并不反对他将戏院的固定包厢保留下来,甚至常常自己上台串戏,或亲自将新红的角色介绍给大家。
相比陈宗义,沈培楠则实在称不上一位称职的情人,莫青荷听闻又要去戏园子,一个头简直要变成两个大,犹犹豫豫的不愿意动弹,沈培楠今天倒也没有听戏的心思,三言两语回绝了戴昌明,众人问其缘由,他微笑不语,一双眼睛只盯着莫青荷看,示意要他来回答。
莫青荷不知道他又演哪一出,但两人经过多日配合,合作演戏的工夫已经炉火纯青,因此想都不想,借着相片事件的余威,亲昵的挽着沈培楠的胳膊,对大家道:“他没有别的事,只是我想他了。
”
这个“想”字拖得格外慢而暧昧,众人拿眼睛一扫,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挂着满脸坏笑,一个推一个要往外走,莫青荷将大家送到花园,单独将杭云央拉到花木深处,借着夜色,匆匆忙忙抽出支票簿子,填了一笔五千元的款子塞到他手里,快速道:“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与陈先生帮忙。
”
杭云央平时说一句话要跟着三个俏皮段子,此刻见师哥神色严肃,低头看清支票的款额,也不由紧张起来,拉着他的手问出了什么事。
莫青荷从枝叶的缝隙凝望洋楼窗户透出的黄色灯光,神情颇为留恋,叹了口气道:“你认为沈培楠这个人,值得托付么?”
杭云央一直想与他讨论这个问题,本来担心师哥实心眼,听不进劝,却不想他先说了出来,便答道:“不值得,这些人都不值得,当初他对我不差,一样是腻味了说扔就扔,你不像我这样有钱就跟,我实在害怕你对他认真,早晚要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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