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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莫青荷沉浸在这句诗里,思绪飞回到淡烟疏柳的江南,默默的出了一会神。
沈疏竹挽着太太的手,微笑着走在女儿身后,沈培楠和沈立松兄弟俩却不知不觉落在了最后,沈家这两位男子的性格总是偏稳重一些,一人点着一支烟,走在队伍的末尾,轻轻松松地谈论纽约的风物和交易行的汇率问题。
大家的心情都好极了,莫青荷带来的孩子们更是倍感新鲜,他们穿着统一订制的服装,走在最摩登的纽约街头,睁着怯生生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街上到处都是汽车,到处是高楼和大幅广告画,戴礼帽的绅士们在路边煞有介事的交谈,孩子们对热狗车和糖果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莫青荷俯身征求了两名孩子的意见,朝队伍末尾使劲招手:“沈哥,沈哥!
”
说着分开队伍,一路挤到沈培楠身边,打断了他和沈立松关于汇率的冗长交谈,接着笑嘻嘻地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夹子,抽出一小叠钞票,数也不数就塞进上衣口袋,又把钱夹子放回沈培楠口袋里,笑道:“前面有糖果屋,给大家买糖吃。
”
沈培楠哑然:“你又不是没带钱,巴巴的跑过来……”
莫青荷笑得愈发灿烂:“我就爱花你的,不行么?”
沈立松耸了耸肩,嘴角往上一挑,做出一副同情和理解的戏谑表情,沈培楠笑着摇头,把钱夹子又取了出来,拍进莫青荷手里:“一点小钱不成敬意,拿去拿去,都是你的。
”
孩子们分到了糖果,一个个喜笑颜开。
沈忆没有笑,他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歪戴着一顶贝雷帽,两道秀气的眉毛蹙在一处,眼里噙着一点忧郁的色彩,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下雨天似的潮湿情绪里。
就像莫青荷所观察到的,这位与沈氏家族性格偏离的最远的少爷,在身体急速成长的同时,也正承受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早慧所带来的困惑和孤独,他没有被蜂拥而来的记者干扰,也不曾为其他孩子的雀跃声所动摇,脑海中盘旋的全是今晚的戏,一遍遍重复,一遍遍思索和准备——今晚是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登台,唱《惊梦》。
离正式开演还有很久,沈立松和沈培楠对纽约十分熟悉,带着老太太他们一大家子人自去闲逛消磨时间,莫青荷和莫柳初师兄弟带领孩子们早早进了剧院后台,做最后的准备。
天擦黑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雪,薄薄的一层,像泛着蓝光的盐粒子,天气太冷,一脚踩上去就听见轻微的咯吱细响。
还不到演出时间,剧院门厅早已人头攒动,工作人员端着托盘为大家分发饮料和点心,大家贪恋着战后的和平局面,格外放纵与快乐,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后台兵荒马乱,龙套们穿着戏服,躺在走廊里四仰八叉的休整,有人对着墙壁开嗓练声:“啊——咿咿咿咿——月移花影玉人来——”
专为明星准备的化妆间则不一样,沉重的大门隔绝出两重天地,里面是最寂静的地方。
工人把化妆室打扫的很干净,一丝香水味也没有遗留,周遭弥漫的尽是粉扑和油彩的古朴香气,四周悬挂的戏衣遮掩住了欧式装潢的富丽堂皇,围拢出一片中国式的旖旎幻境。
戏衣做工考究,为了现代的审美刻意改良过,摒弃一切俗艳的色彩,配色简洁大方,白如玉、青如瓷、红如血,远远望去端的是一片鹅黄柳绿,素雅与明艳碰撞在一处,一重重的刺绣和银线,团纹与祥云,帔、蟒、官衣,箭衣、抱衣、水衣、髯口……
细处绣龙描凤、光彩陆离,桌上摆着一张托盘,摆着各色珠翠和水钻,颤巍巍明晃晃,直耀的人眼晕。
莫柳初早准备停当,扮作英俊小生,闷声不语的在一旁整理衣箱,外面传来铿锵一声锣鼓响,小龙套们翻着跟头依次出场,演起了一出暖场的热闹戏,莫青荷不急不缓的准备,勾脸、梳头、贴片子,一身白衣,簇拥着荷花般的脸。
突然响起敲门声,莫青荷放下手里的珠钗,起身去开门。
沈培楠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莫青荷仰起一张酡红而娇艳的脸:“你怎么来了?”
“阿忆年纪小,怕他紧张,我来看看他。
”沈培楠越过他的肩膀朝屋里张望,莫青荷笑着摇头,说真是有了小的忘了大的,嗔道,“当年我七岁正式登台唱堂会,从年三十儿唱到破五圆年,没出正月名声就传了出去,十一岁时就敢等总理家的台子,基本功扎实,什么时候也不怯场,阿忆比我那时还大了两岁,更不能小家子气。
”
看沈培楠仍不放心,朝后一努嘴:“那儿呢,自己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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