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么多人来这里考试,不会现在订不到合适的房间了吧……
卓思衡心下一沉,也顾不上再欣赏大都市的繁华,紧赶慢赶入城,问路找到贡院附近,询问了许多家开在这里的客店脚店,都已无了房间,他先是略有些着急,但很快有了主意,再往远走几条街,继续询问。
其实他本不想去问那些看上去就比较豪华昂贵的客店,可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先找到落脚点才是要紧,于是就近走入一家叫东望楼的客店内。
这处果然与之前去过的小店不同,雕梁宽厅列了至少三十几张古朴的方桌,几乎坐得满满当当,中庭一小处天井里种着棵九曲枫槭木,绯叶随风纷纷落至堂间,触目可及皆是富贵清雅。
此时已有闲坐的客人朝他望过来——实在是这一身装束想不惹眼都不行。
卓思衡只是目光扫过便知这里大概自己是住不起太久的,但一路并未花销很大,银钱富裕,于此小小修整一晚再想他法也不失为一个主意,于是便问柜前的小二:“请问还有普通的房间么?”
小二打量他一眼,问道:“客官是……跑途的行商?”
“我是来应试的。”
他话音刚落,临近一桌忽得爆发出一阵笑声。
“各位兄台,在下便说如今我朝圣主当国吏治清明,学风渐起远达千里,你看,连不知哪个山沟里的狗熊都爬出来考科举了。”
此人声音极大,调门又高,说罢还肆无忌惮地大笑,整个厅堂的客人都朝此处看来,眼见如此打扮的卓思衡,也都明白了说话之人在笑什么,有些早已忍俊不禁,也有些颇为慨叹摇头不语。
卓思衡当然知道自己被人笑话了,可是他心中并无屈辱的感觉。
若见识过朔州风雪,便知这身衣服多暖和舒适。
还是眼界决定见识。
他暗中叮嘱自己,往后去到一处新地新气象,定要牢记,万不能言语轻佻随意置评不懂之俗与未见之事,免得置自己于短视之境地,养成狭隘之心性。
“这……这怕是没客官能住的普通屋子了……”
小二也十分乖觉,看得出卓思衡身家斤两,估计出他能出的房钱实在可怜,便用比较礼貌的方式谢客,又道,“客官,咱们这里天没那么冷,没得捂出一身汗倒生了病,找到歇脚的地方先换了大氅吧。”
虽说是拒绝,却也有好意,卓思衡笑着谢过小二往外走,笑声和指点声仍是如影随形,他只管迈开步,听到耳朵里也恍若不觉。
街上车马熙攘,卓思衡站在道旁,显得有些凄惨。
千算万算还是耽误了点时间,他在北都云中也没有熟人接应,总不能睡路上吧?他抬眼四目望去,却见此处离贡院已有一定距离,四周多出好些民居在巷道里挤挤挨挨。
他忽然有了主意,扛起自己的包裹,冲进其中一条小巷。
果然,在贡院附近的好多家宅此时都可赁闲置空屋给应试考生暂住,价格比住店要公道许多,还管饭,只是屋子大多狭窄陈旧,朝向也不好,好多都是杂物间临时改成。
但对于要住上小一个月的考生来说,却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了。
他选中一家离街较远的安静人家,那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带着孙子在此居住,价格公道,他便交了一月的租金,将东西搬进二楼的一间窄屋,此间干净亮堂,床榻舒适,还贴心准备了旧桌椅。
卓思衡心中慨叹:无论哪朝哪世,学区房都是房产投资的永远首选。
安顿之所已定,他终于脱下厚重的毛绒,打水洗了个极舒服的澡,带着一路风尘仆仆的疲惫倒头便睡,安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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