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大笑,点了下慧衡光洁的额头,“哥哥心里都有数,总不能刚取了功名就急吼吼借着这份光去成亲,缘分的事情,咱们兄妹都不强求。”
出来屋子,就听慈衡已和年纪小自己两岁的阿环收拾着行礼笑成一团,阿环自幼在帝京陪伴寡母,不比慈衡跟着荣大夫去过宁朔郡好多地方又有此次南下的经历,听她一讲路途上的奇趣见闻,已是心生崇拜五体投地。
两个少女叽叽喳喳的快活音调萦绕在曾经静寂小院,卓思衡不忍心打扰,自后绕回屋子,心情蓬松得犹如杨絮一团轻软,走路都轻快好多。
果然有了家人才是真的有家。
这一夜睡得无比踏实,第二日卓思衡上班都精神百倍,好像有无限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曾玄度知道他昨日休沐去接家人,问了些近况表示上司该有的关切点到为止。
卓思衡越来越爱听他说话了。
下班后,他跑去太史馆堵佟师沛,对方以为卓思衡终于懂得如何浮生偷得半日闲享受生活了,却不料他请自己喝茶只是有事相求。
“你要见我爹?”
佟师沛大惊失色,“你真要见他?”
他印象里,自己爹实在很难接近,别说就刘溯一个门生,其余故旧同僚也都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家很少有人拜访。
此时他们正坐在卓思衡家附近一家小小的茶寮二楼,街道正是行人最熙攘之时,人间鼎沸烟火弥漫上来,茶香都浓郁三分,卓思衡替佟师沛斟满茶后诚恳道:“不用紧张,听你天天念叨我也知道你父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怎么可能跑去攀关系,是有正事想咨询一下。”
“你咨询我啊!
我去帮你打听。”
佟师沛极力劝阻道,“我怕你被我爹冷言冷语一番,怕是意志都要消沉了。”
“那我问你,你知道除了国子监的太学外,还有哪里适合十二三岁的少年读书么?”
这不是佟师沛的八卦认知范围,他只能摇摇头。
卓思衡肃容道:“我正是想拜托佟伯父打听一处可靠合适的私学,我弟弟悉衡刚至帝京,他的进学乃是我家上下最要紧的事。”
佟师沛也不再玩笑,点头道:“确实要紧,不过我爹他真的不怎么见客人,我怕他连我面子也不顾及拒绝你,伤了咱们兄弟的情分,以后我哪好意思再约你出来谈天吃喝。”
卓思衡略放低了些声音说道:“那倒不至于,我若是那种人,你也不会同我往来这样多了。
方则,说实话,其实我之前想过去拜访曾学士为弟弟探问,但又觉得不大妥当,你是我朋友,我们两人又都是不太关键的清差事,你爹也已致仕在家,我在帝京没有什么人望,思来想去只能麻烦你们父子,此次我去正式拜谒,拜帖也已写好,有劳方则带回禀告。”
说罢从袖子里抽出一封规正拜帖,双手递上,佟师沛见状也双手去接,郑重收好:“行,那我去替你跑这个腿,我爹不帮你,我也去问问别人,反正太史馆那些老大人平常也不掺和政事,我上他们家中是没人说闲话的。
不过你也提醒了我,不管这事儿成不成,我都得先去你家送点乔迁之喜的见礼,不然我爹定骂我越活越浑没有半点礼数给他丢人。”
卓思衡再拜谢过。
回到家中,原本堆在几处的行礼箱笼都已收拾妥当,有慧衡打点,院落虽小,各处却都已是井井有条。
屋内又添置了几个家具大件,原来是小勇哥见屋子太空,去买回来的。
他又给家里买了好些粮米,再将呼延老爷子和朱五叔一家送得山货给卓思衡点齐。
“也都不是什么贵的东西,可在帝京却也是稀罕的北地特产,你若是走动拿上面子也好看。”
小勇哥原本害怕卓思衡是读书人不知也不屑这些人情,没想到自见面以来他待人接物无不自然毫无酸腐气,便也放心了,“我过两日便启程,你给咱们爷爷留得那间正屋还是你这个老爷自己住吧,他那里我们都一起劝着。”
卓思衡当然舍不得呼延勇,可做人志在四方,大家都有各自的前程奔忙,无需挽留,祝福和牵挂便足够了。
慧衡给哥哥看了自己裁写的账册,按照从前他们一家在流放地时见过写过的营里账册改成,卓思衡其实也不知道平常官宦人家的账册什么样,但这种册子既然可以管劳营那么多琐碎金额款物,统筹个几人的小家庭想必也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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