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太医提点,我省得了,不敢再犯糊涂。”
……
裴少淮散学归来,听闻了此事,放下书箱便往姐姐的院子去。
“母亲说得没错,是我自私了,扰得你也不安宁,不能好好专心读书。”
英姐儿惭愧说道。
“咱们姐弟还说这样的话。”
裴少淮安慰姐姐道,“姐姐先把身子调理好,研习医理的事往后再慢慢论。”
又劝道:“姐姐平日也曾读史,应当记得姜太公八十才遇文王,晋文公六十五率军破楚,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言当世之要,成三代之光。”
“我明白你的意思。”
英姐儿应道,“王太医也同我说了,此道要遵从循序渐进的道理,为人一世学一世,我不该贪的……往后我只当是个喜好,有则学一些,无则不强求,不会再冒进了。
唯有一点,我还是会继续学的。”
“姐姐能这样想便好。”
这个世道本就是女子要比男子更难一些,英姐儿能看清楚事实,也是一种成长。
裴少淮从姐姐院里出来,心情一直很沉郁,他的到来确实改变了很多事,避免了不少祸端,但有些事是他改不了的。
英姐儿痴迷于药理,已开始涉足此道,谁又能断言这是个好,能一帆风顺呢?
能执掌命运的,只能是命运本人,而非他。
这样的感悟把裴少淮曾经的自大击得粉碎。
半月之后,英姐儿身子已经大好,又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性子。
这日,林氏正打算去戏楼和酒肆里查点账目,正准备上马车,只见英姐儿带着拂冬跟上来,说道:“娘亲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女儿跟过去打打下手罢,哪怕是帮着誊记账目也是好的。”
林氏欣慰笑了,开怀言道:“那自然好,我早便打你主意了。”
母女二人搀扶着一同上了马车。
……
……
五月初,顺天府学张贴公告,择于初九日考核辖内秀才,择优录入府学就读,五十人为额满,各考生凭文取进。
教化之行,京师自当率先垂范,顺天府学为大庆朝府学之首,名气最盛,府学内教谕皆从国子监抽调,学风严正,人才辈出。
它居于京畿之地,每年只从大兴、宛平两县录取五十名秀才,竞争颇为激烈,若是不幸落选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到县学就读了。
学子热衷于官学,还有一个原因是官学有资格举荐贡监,顺天府学举贡的名额向来比其他地方多出一倍。
消息传出来后,段夫子对裴少淮道:“从前不让你们进县学,是担忧你等年岁尚小,不辨是非,受那急功近利科考速成之术影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现如今,你的文章已经小成,颇有自己的笔法,又有了明白是非的能力,可以去府学读书矣。”
又言道:“我所讲授的,即便再好,亦只是一家之言,长久拘囿于我门下,往后必定面临寸步难进之时,你也当出去听听外面的学问,结识新的同仁,辨识周遭的形形色色了,一点点累积自己的见解,如此才能更上一层楼。
学问如同雕琢,先是大刀阔斧得其形,再用小刀慢慢削去细枝末节。”
“再者,你若不出去看看,你便不知道秋闱有多难,不知道有多少精通学问的学子或这样或那样的缘由,难以往前一步。”
裴少淮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
大庆朝以公学为盛,私学为辅,大多数学子院试之后,皆会进入各地府学就读——既科考是为了为官,岂能不去官办学府走一遭?
他掇拾好衣袍,端端正正,而后撩起前摆跪地,朝段夫子行跪拜大礼,一边磕头一边言道:“一拜,谢夫子传道授业解惑,教小子读书写字习文,二拜,谢夫子传授小子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三拜,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但有金榜题名日,官袍加身时,学生必敬夫子上上之礼。”
“好孩子,快快起来罢。”
段夫子额间皱纹舒展,言道,“到官学读书,结识更多的人,是科考路上不可缺的一部分,青禾三月发芽,四月抽叶,五月成簇,到了何时理应做何事,都是有定数的……何须行此大礼,又不是山海相隔难以再见。”
“夫子理应受此大礼。”
段夫子又打趣道:“府学时常午后便散学了,初一十五休沐,你要时常回来,好让我考校学问,若是发现心有懈怠,学问没有精进,我可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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