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几间,家徒四壁,上有祖母,下有弟妹,这么个烂摊子……我本想等几年再娶二娘进门的,免得她嫁过来吃苦头。
只是秋闱之后,总有媒婆上门,拒也拒不完,二娘见了总是心忧,我也不好再拖下去了,免得让她心里没底。”
江子匀说道,又叹息,“这世道果真是只问功名,不问寒窗。”
“子匀兄能坚守本心,令人敬佩。”
裴少淮道,又宽慰江子匀,“谢家二娘看上的是子匀兄这个人,想来未必在乎一时的辛劳,夫妻同甘共苦也是美谈。”
一个农家举人,其实是很受京都小官小富人家待见的,江子匀若是再进一步,过了会试,娶个有门第的庶女,也不是没可能。
由此可见,他是个重情重义的。
江子匀知晓裴少淮要去江南游学后,有些伤感,言道:“淮弟此一去,务必保重身体。”
“谢子匀兄关怀。”
江子匀前来送帖,本想着只是告知一声,没成想大婚那日午后,裴少淮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袍,真的来了。
冬日大雁已南飞,要买一对鸿雁最是不易,江家用一对麻鸭替代,裴少淮特意送来了一对鸿雁。
小院门口,江子匀的族叔替他迎客,不曾认得裴少淮,遂问道:“请问贵客是?”
裴少淮笑道:“江老爷的府学同仁,姓裴。”
长舟递上贺礼,那位族叔见裴少淮年轻,高喝道:“府学同仁裴少爷来贺,贺鸿雁一对,纹银二两。”
江子匀闻声不敢置信,又带着欢喜,匆匆从院内迎出来,果真是裴少淮,道:“淮弟!”
江子匀凑到族叔耳畔低声说了两句,那族叔脸一红,赶紧改口喝道:“府学同仁裴老爷来贺——”
竟然是比江子匀还要年轻的举人老爷。
裴少淮上前作揖,道:“祝贺子匀兄新婚。”
“荣幸荣幸,蓬荜生辉。”
江子匀领裴少淮进去,叫人看茶。
迎亲归来,晚宴时候,江子匀借着些醉意,前来与裴少淮饮酒,连饮了三杯,攀着裴少淮的肩膀,言道:“从泥田里走出来的,总是一边手里捧着书,一边对泥腿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轻了……与淮弟相处,总是十分坦然无拘,我视淮弟为知己兄弟,我再敬淮弟三杯。”
裴少淮也回了三杯,道:“从前低着头,可以把路走好,往后仰着头,则可以看到日月,子匀兄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我亦视子匀兄为知己。”
被人轻视时,只需低头走好自己的路,总有仰头追风的时候。
酒过三巡,作别。
……
年关愈来愈近,裴少淮留在京都的时日不长了。
这几日,他留在家中静心,作了数篇文章,几易其稿,最后挑了两篇见解最犀利的,誊抄之后,最后落款“北客”
。
其中一篇名为《民富而教》,开头就引了孔老夫子的“民富而后教施”
、“人存而后政改”
这两句话,以此为破题,随后深入论述要“先治民”
还是要“先教化”
,针砭眼下某些州县的官员,大肆兴建州学县学,以此作为自己的教化功绩。
此弊端在镇江府丹徒县最是凸显。
岁末时,南直隶众多老学究联名上书镇江府知府,赞颂丹徒县任知县重视学子教化,下了大力气修建了两座县学,并诚邀各方名师,授以厚礼,将全县学子收入县学,让他们安心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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