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她来到大理后,本来想和当地的马帮一起结伴去往腾冲,却不料那些在外讨生活的汉子忌讳带女人随行,六个马帮竟无一肯带她。
无奈之下,她顾不得不认路便准备只身出行——幸亏在出发前遇到了这个空着无事的老人,谈定了三两银子的价格,单独带她走了这一趟。
莽灼策马在前头带路,回头道:“今天是十四,等到了那儿,明儿还来得及去看赶墟呢。”
“赶墟?”
她回过神来。
“就是你们汉人说的赶集了,”
莽灼呵呵的笑,把水烟在马鞍上磕了一磕,“腾冲的‘天光墟’可是滇西一带出名的大集市啊!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天光刚亮就开墟,附近佤、白、回、傈僳、白夷、阿昌几个族的人都会来,特别是我们族里的那些棒小伙子,还会‘上刀山,下火海’,保证令姑娘叹为观止!”
她听得有趣,终于不再一路盯着自己的双手看,好奇地问:“是不是集市上还有翡翠卖呢?”
“对啊!
运气好的话,姑娘还能看到赌石呢!”
莽灼唠唠叨叨地介绍着,两眼放光,“听说前几天尹家刚从缅甸嘎子那里买了一批雾露河的原石,也不切,就直接拿到天光墟来赌——这一回来腾冲做翡翠生意汉人们肯定要蜂拥而至了,好戏连台啊。”
“赌石?”
苏薇听得好奇。
“姑娘是中原人,肯定不知道这里的赌石了。”
莽灼吸着水烟,满脸的皱纹一动一动,笑,“赌石么,就是把那些从雾露河里挖出来的石头,连着外面的皮子一起拿出来卖——至于切开了石头,里头是上好的满绿翡翠还是一文不值的狗屎底,那就全靠眼力和运气了。
“赌得好,十两银子的石头一切开立刻翻一百倍,赌不好,上万的石头一切开,连给孩子当弹珠都不要!”
莽灼咧开嘴笑,满口的黄牙爆出,“不怕姑娘笑,别看我如今穷成这样,当年可也是靠着赌石发过一笔呢!
我年轻时可是讨了五个老婆——一个傈僳女人,三个苗女,还有一个还是你们汉人呢。
嘿嘿,说起来我也算是享福过的……可惜后来又败在赌石上,全输光了。”
苏薇睁大眼睛听着,觉得他说的都神奇得如同天方夜谭。
“我看姑娘的这一对耳坠,便是好得紧,”
莽灼看了她一眼,磕着烟杆,“又绿又透,水头十足,远看还有点像‘绮罗玉’呢——能让我看上一看么?”
“绮罗玉是什么?”
苏薇好奇,抬手去摘自己的耳坠,一边道,“这是我师父在我十五岁生日时送给我的。”
“绮罗玉么,在腾冲——不,在整个云贵,可都是大名鼎鼎啊,”
莽灼坐在马上颠簸,回头来等着接那对耳坠,“姑娘没听说吧?腾冲离缅甸近,凡是翡翠挖出来,都会送到这里来雕刻,所以这上百年来,京师、苏州、扬州的高手工匠有很多来这里传艺带徒的——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绮罗玉了。”
“绮罗玉是耳坠?”
苏薇听得有点不耐烦。
“姑娘别急,翻过了这座高黎贡山,前头还有几十里路才到呢,一路慢慢说,”
莽灼笑了起来,依旧是不紧不慢,“绮罗玉,是腾冲绮罗镇人尹文达、十年前从雾露河上带回一块玉——当时他花了大价钱买了这块石头,结果切开一看,里头却乌漆嘛黑的根本不见一丝绿,只好扔在马厩里当压稻草的石头。
“结果呢,扔了好几年,某一天却被马踩崩下一小片——你猜怎么着?嘿,他拾起来对光看,却发现摆在台面虽然黑乎乎的不好看,但这薄薄的小片透光一照,竟然却又透明又翠绿!”
莽灼拍着大腿,啧啧叹息,“于是,尹文达请了腾冲最好的玉雕大师原重楼来雕刻。
原大师冥思苦想了三天,决定把那块石头挖空,用它来做成一盏玲珑透亮的宫灯。”
“原大师用了一年的时间雕出了那盏灯笼。
在正月十五的夜里,他在灯里点上蜡烛,挂到绮罗镇的水映寺——登时满月为之失色,整个庙内都被映绿了。
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