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效缓缓点头。
喜公公又颇有感触,唏嘘道:“老奴还记得,当年这条路,沿路百步的长街上,头二十年前本是前朝许大人的宅子,后头被抄了家。”
李效诧道:“你也知道?”
喜公公笑答道:“当年先帝爷微服前来江州接太后,就是老奴随的驾。”
李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喜公公又道:“陛下仁德,给许家平了案。
可许家当年还欠下不少债,许少爷便将祖地卖予街前金歌流堂抵债,这一路银鱼儿街两旁的房子都卖的卖,拆的拆,成这模样了。”
“什么话?”
李效蹙眉道:“详细说说,为何又卖的卖,拆的拆?”
喜公公道:“都是扶峰大人所言,老奴这就不知道了。”
唐思道:“陛下。”
李效在僻静的巷内缓缓行走,两侧瓦房,高墙带着遥远的青苔,似是一个悠远绵长的回忆。
二十二年前,太后就是从这里抱着他,离开江州城,走出闹街,登上回皇宫的马车。
那景象说不清是幻想还是朦胧的记忆。
唐思又喊了一声,李效方清醒过来,问:“怎么?”
唐思跟在李效身后缓缓前行,而后道:“陛下有所不知,世家也有世家的难处。”
李效缓缓点头,唐思道:“像末将的家里,唐家存续这些年头,名下也有不少地,屋,契,押。
除却俸禄,便指靠这些供一族开销来源。”
“那便如何?”
李效道。
唐思说:“自成祖在位时解了商令,地令,凡做官的人家里多多少少便也会经营些小本生意,如祖田,宗祠。
一家子越大,家中钱财流通就越广,这些花销,往往并非真金白银,当面付讫,都以当时白条,隔年兑钱的多。”
李效道:“孤大约明白了。”
唐思解释道:“像许家这等大族,俸禄只占花销一成,其余收入都指望着族中经营的生意,与名下的田产,这些数额甚巨,大半俱是以白条先押着,余钱或是放贷,或是用以购新的产业,方能利滚利。
来年收支两抵,再付清欠债,方是经商之道。”
李效说:“孤少时看过江州许氏一案,确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户。”
唐思笑道:“所以许家一被抄家,资产都充了官,欠债却没法还了。
待得平案后,许凌云手中剩两块祖田,祖田的地租是供宗族祠堂所用,按本朝律法是不充公的,还有间祖宅。
许凌云就把大部分给买了还清债务……”
李效眉头一动,莞尔道:“想不到这滑头也有实在的时候。”
唐思道:“许凌云也是迫不得已,依本朝律法,大族没落,未偿清债务,族中子弟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李效静了。
他们在巷子深处停了下来,绕过一堵矮墙,景色豁然开朗,竟又是蛛网般四处延伸的小路,小路两畔又有小市集,可见江州繁华。
这处已是城东的百姓居住区,以平房,二层小楼居多,街头巷尾有肉摊,菜摊,较之外头长街又是另一番景象。
地上甚脏,老太监小心翼翼地引着李效朝前走,黑瓦白墙的院落深处有好几户人家,妇人带着孙儿在门外大树下乘凉。
老太监左右看看,上前问道:“借问声许家怎么走?”
一妇人随手指路,小巷尽头是间深宅,门上的青铜环锈着,大门紧闭。
老太监上前去叩门,李效道:“不妨,你且先等等。”
旋即一撩袍襟,就在院前竹椅上坐了下来,笑道:“你在此处住多久了?当年的许家还记得么?”
李效衣饰华贵,风度翩翩,那妇人一看便知是贵人,笑道:“在这住了三十五年了,公子从前认识许家?”
李效点了点头,又道:“许家被抄家前有个女人,冬天来了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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