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她真正从那条把湖水一分为二的栈桥上,溜到琴阁的地界儿,心还是一直提到嗓子眼儿。
没做过贼,就没不知道贼的辛苦,原来这是项对心理素质要求极高的工作。
刚才在栈桥上,她感觉自己特别突兀,四周有好多双眼睛盯着她,就连画庐那边也有人监视她似的,恨不得一头扎水里才舒服。
而现在琴阁就在她眼前,她却忽然不敢再进一步。
琴阁平时有一个婆子在看守,可这时候大门却虚掩着。
她曾听说有些婆子们闲来无事喜欢聚在一起喝酒赌钱,瘾头大的,不论白天晚上,只要主人不在附近就行。
难道看门婆子此时出去玩了?偏她想探琴阁,那婆子就不在,是不是太巧了点?但回头再想想,有谁能预料到她要来这里呢?是她太小心了,结果自己吓唬了自己吧。
其实琴阁的外墙虽高,但墙外有数棵大树,完全可以借势爬过墙,墙内又有修竹数丛,跳下去也不会跌得太痛。
而琴阁是一幢二层小楼,琴室设在底层,空间不大却很空旷,这是为了防止琴音不散却又不发闷而特意做成如此布局。
琴室前有山石和小小一弯泉水,门边挂着一对木版对联:香销琴室松风冷,灯灭书窗竹月凉。
粱竹月,竹月凉……看来,死去的沈沅果然很爱大奶奶呀,所有的情谊都融在这建筑之中,细细体会,就能感觉一草一木都爱意浓浓。
粱竹月真幸运,倘若她能被一个男人如此深沉地爱着,这一生也够了吧。
他死,她就跟着心死,再不让其他人靠近半点。
可倘若粱竹月真的在沈沅尸骨未寒之际就攀附上了别人,也真是薄义寡情到一定程度了。
偷偷从大门进入,方初晴发现整个琴阁就只她一人,忽然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就像那种只身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由不安生出的慌张,又像是深入禁地的那种即紧张又兴奋的感觉,很想掉头就走。
只是事到如今,好歹也得检查一下,哪怕只看看琴室四角种的萱草下面有没有倒掉的药渣也行。
其实琴阁临湖,为了谨慎起见,换了方初晴自己,药渣便会倒进湖水里。
但大江国有习俗,认为药渣子埋进土里就能绝了病根。
万一粱竹月迷信呢?那她就有机会找到证据了。
上回在花园中无意听江无忧说过,萱草又名忘忧,粱竹月在琴阁遍种此草,是为了要沈沅忘情。
当时她还钦佩粱竹月来着,认为这种爱最无私,让深爱的人忘掉自己,重新开始,现在却有古怪的感觉。
琴阁占地不大,她很快就把院子中所有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最后她犹豫了下,决定到琴室内部看看,毕竟来都来了,不全部搜索一遍也不甘心。
琴室没锁,里面非常干净,简直算得上是纤尘不染,她脱掉了鞋子才敢进入。
就见琴室正中两尺八寸高的小几上放着一张古琴。
此琴因历年经久而漆光退尽、琴身斑驳、木色暗沉。
调音钮不是象牙,而是犀牛角的,音位上镶嵌着珍珠标识,非金非玉,雅致得很。
琴弦是白色的拓丝,轻轻抚之,弦音虽算不上清越,但胜在天然美妙,一点也不低沉。
这琴即名贵又难得,是有名的海月清辉琴。
照理说,此琴只宜早晚弹奏。
真正的爱琴之人,是不会这么不知爱惜,整天抚弄的。
那么,此处的琴声又怎么能整日不断呢?难道还有其他名琴?
方初晴纳闷,随即吓了自己一大跳。
她为什么知道这些知识?难道是这身体的残存意识?为什么之前没有一点感觉,偏偏到了琴阁才有反应?她绝对是一点古琴知识也没有的,现在为何不知不觉地坐在了古琴边,还轻轻拔动了琴弦?这太可怕了,万一琴间传出,招了人来,她偷入琴阁之事就暴露了。
倘若人家要算计她,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