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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耿京川总是很严格,绝不轻易表扬,此刻他毫不吝惜赞美,夸得冷炽频频举杯:“嗨,我也没想那么多……”
不过他还是很懊恼,这么重要的演出,为什么不换一套好琴弦?
更懊恼的是耿京川,冷炽只有一把电吉他,演出都没有一套像样的行头。
但他们的队费只有可怜的几百块,这点钱还不够买个效果器。
从饭店出来时,路上已经行人稀少。
雾霾和灯光把天空映出泥土般的棕色,闷闷地悬在头顶,好像如来佛的手掌。
几只贫穷的猴子站在公交车站,等待慢腾腾的夜间公交车。
这条线的司机已经习惯了午夜上车的乐手,他们落拓的脸上总带着不可一世的锋芒。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劲头,仿佛希望就在明天,而明天他们会大闹天庭。
但是此刻,他和他们一样,干着别人不愿意干的累活,活在光鲜的城市的另一面。
垃圾桶旁有个老人在翻捡水瓶,旁电线杆下,一个喝醉的男人正在呕吐。
加长大巴吱吱嘎嘎地晃,冷炽的头在晕。
他忽然很想闻闻烟味,最好是耿京川那种,便宜劲儿大的,两块钱一盒都宝——穷逼之宝。
下车之后,他朝耿京川要了根烟,借他的火点着,然后不知深浅地吸了一大口。
巴音早几站下了车,卫卫也回到宿舍,街上只剩下这两个人。
耿京川喝得有点迟钝,来不及劝他慢点,眼看着他呛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蹲在地上拼命地咳嗽。
他咳了很久也没起来,耿京川以为他是新手醉烟,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在哭。
他默默地把冷炽拎起来,带他穿过马路,绕到美院后面的操场。
两米多高的围墙对他来说不是障碍,双臂一撑就翻上墙头。
“能上来吗?”
冷炽点点头,把东西递过去。
耿京川跳进去放好琴包和箱子,又翻上来接他。
冷炽拒绝他的帮助,受伤的左手使不上劲,就用右手艰难地扒着墙,一点一点地爬过来。
操场上没人,路灯也没开,旁边的宿舍楼倒是很亮,因为美院24小时不断电。
借着这点光亮,耿京川开始奔跑。
冷炽的眼睛追逐着他黑色的身影,像一阵黑色的风,一匹黑色的烈马。
长长的马鬃飘荡着,一会儿融进夜色,一会儿拖出油画般的线条。
他下意识地追过去,操场上的景物像蒙克或梵·高的画一样流动起来,脚下的路也变成了笔触,只有那黑色的影子是真实的。
“来,走走。”
于是他走起来,耿京川在旁边慢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他们的头发像黑色的火,猎猎地飘。
冷炽的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把倔强的火炬。
醉酒的感觉还在头顶盘旋,他已经开始奔跑。
眼前的画面又开始模糊,泛着奇怪的光晕,耳朵里还有种陌生的声音,沙哑又破碎,好像难听的哭声。
然后他撞上一堵墙,淡淡的酒气和烟味钻进鼻腔,他的眼睛更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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