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晚依旧借宿农家,因为路上辛苦,静琬睡得极沉,到了早晨醒来,才觉得微有凉意,到窗前一看方知是下雨了。
这么一下雨,山路更是泥泞难行,严世昌本来打算等雨停了再走,但秋天里的雨,时断时续,到了近午时分,依旧淋淋漓漓的下个不停。
因为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也就越危险,好在午后雨势渐弱,于是冒雨上路。
静琬穿了油衣,一顶斗笠更是将脸挡去了大半,她从来没有穿过油衣,只觉得那种桐油的气味很是呛人。
走了数十里路,那雨又下得大起来,油衣又湿又重,内里的衣服也濡湿了大半,湿寒之气如腻在皮肤上一样,她情不自禁就打了两个喷嚏。
严世昌极是焦急,可是雨中山路打滑,骡子行得极慢,也是无可奈何。
到了黄昏时分,从山路上远远就眺望见山冲里大片的人家,雨意朦胧里像一幅烟云四起的水墨画,严世昌指给她看:“那就是何家堡,翻过那边的山头,就是旗风岭了。”
静琬打起精神来,笑着说:“可算是要到了。”
山路弯弯曲曲,看着近在眼前,走起来却很远,一直到掌灯时分他们才下了山路,一条笔直的青石板官道,是往何家堡去的。
因为天下雨,只有路人廖廖。
他们并没有进镇子,就在镇边歇了歇脚,买了些窝窝头做干粮。
严世昌戴着斗笠,穿着一件半旧油衣,又说一口本地话,那小店的老板不疑有它,一五一十对他讲:“晚上可不要行路,这年月地方不靖平,一会儿这个军打来,一会儿那个军打来,你们不如在镇上歇一晚,明天一早赶路。”
严世昌问:“堡里不是有安民团吗?”
老板说:“听说山上有颖军的一个连调防过来了,也就是这么听说,山里那么大,晓得那些兵爷们藏在哪里?”
严世昌心中忧虑,抱着裹窝窝头的蒲叶包,深一脚浅一脚走回静琬身边,低声与她商量片刻,终究觉得留在镇上更危险,还是决定连夜赶路。
谁知入了夜,雨反而越下越大,他们不过走了数里地,那雨如瓢泼一样,哗哗的只是从天上浇下来,浇得人几乎连眼也睁不开。
四下里静悄悄的,连小虫也听不见鸣叫,唯有哗哗的雨声,四周只是墨一样的黑,黑得如同凝固的墨汁一样。
静琬心中虽然害怕,可是紧紧咬着嘴唇,并不吭一声。
严世昌手里的一盏马灯,只能照见不过丈余远,白白的一团光晕里无数雨柱似乎直向着马灯撞过来,他知道不宜再赶路,于是对静琬说:“现在就算折回镇上去也十分危险,我记得前面有座关帝庙,要不今晚先到那里避一避,明天一早再走路。”
静琬只觉得湿衣沾在身上寒意侵骨,连说话的声音都似在颤抖:“我听严大哥的。”
他们冒雨又走了里许,才见着小小一座破庙。
庙中早就没了和尚,因为往来路人经常歇脚,庙堂中倒还干净,严世昌放下马灯,找了块不漏雨的干净地方让静琬坐下,静琬脱了油衣,只觉得夜风往身上扑来,更加的冷。
严世昌见墙边堆着些枯枝乱草,迟疑了一下,因为山中形势不明,如果生火只怕会引得人来。
但见那马灯一点亮光照在静琬脸上,她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已经冻得紫乌,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他只担心她再穿着湿衣会受寒生病,心中不由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这样的大雨夜里,就算山中有颖军,亦不会冒雨夜巡。
他于是抱了一堆过来枯枝,生起火来。
静琬拿了块窝窝头,半晌咽不下去,她的衣服都是半湿,叫火烘着,慢慢腾出细白的水汽,因为暖和起来,人也渐渐的缓过劲来。
剩儿也累极了,一边烘着湿衣,一边靠在墙上就打起盹来。
外面风雨之势渐小,严世昌说:“等到天亮,这雨大约也就停了。”
静琬微笑说:“但愿如此吧。”
严世昌胡乱吃了几个窝窝头,正拾了些枯叶往火中添柴,忽然腾得就站起来,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静琬吓了一跳,见他脸色凝重,不由自主也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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