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夫人一手搭在矮几上,大有看穿了红尘的味道,喃喃说:“头几年我确实想着替儿女觅一门好亲事,不说日后有助益,就是保得富贵不散,也就足了。
可你瞧这事儿被梅芬闹的,争如要拿她下油锅似的,虽攀了这样的门户却没法交代,也是愁煞人。
我才刚细想过,郎主的爵位于外姓来说算是做到头了,序哥儿要入仕,也犯不上求别人帮衬,自己家里略走动走动,没有不成的。
将来还是由他挑个自己喜欢的吧,一个梅芬已经让我愁出白头发来了,再加上一个序哥儿,我还活不活了!”
再说开国侯府的门第实则不低,嫡女也是百家求的。
刚才在滋兰苑,看向序盯着云畔身后的垂帘直愣神,明夫人就瞧出端倪来了。
自己心里也有了成算,江珩再混账,总不见得舍弃亲生女儿。
来日云畔回去,前脚走后脚就下定,在家略呆几天立刻迎回公爵府来,一则免于她再受腌臜气,二则名正言顺得个可心的孩子,多好!
只是明夫人这个想法未及和舒国公说,舒国公得知侯府办了丧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天上朝晤对了幽州的灾情,散朝后众臣从大庆殿退出来,穿过宽绰的中路直出宜德门,舒国公迈着八字步走在后头,江珩就走在前面不远处。
其实今天一直憋着,想瞧瞧江珩会不会主动告知云畔的“死讯”
,谁知等了半晌,等到将要各自登车,也没等来江珩的一句交代。
战场上征战过的人,眼睛里头不揉沙子,舒国公终于忍不住了,一句声如洪钟的“江侯留步”
,引得众多同僚纷纷侧目张望。
江珩自然也嗅出了火药味,他回身望向舒国公,拱起手作了一揖,“镜清兄,不知有何吩咐?”
舒国公皮笑肉不笑地踱到跟前,“听说玉藻兄府上前几日办了丧仪,怎么不知会咱们一声,好歹亲戚一场嘛。”
见江珩脸上讪讪,又长叹了一声,”
这回的天灾,叫多少人家遭了难啊,没想到贵府上也……不知罹难的是哪一位啊?如此从简,想必是如夫人。
哎呀,上年县主辞世,今年又送走一位,府上接连损失人口,实在令人痛心啊。”
向君劼是什么人,江珩哪能不知道,他平时从不爱过问那些琐碎,今天阴阳怪气说了这一大套,看来是有所耳闻了。
江珩不免一阵惆怅,说起巳巳他就伤心,但这是家事,外人没有责问的权力,便振作起精神道:“我正要告知镜清兄呢,上回地动……遇难的是长女巳巳。
原本我是打算派人上贵府报丧的,可正如镜清兄所言,上年县主病故,今年巳巳又出了事,我也担心长姐过于悲痛,伤了身子,因此把消息瞒了下来。”
“这么说来,倒是为内子考虑了。”
舒国公掖着笏板道,“可玉藻兄也别忘了,县主临终前曾托付长姐照看巳巳,如今孩子出了意外,玉藻兄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怕是忘了孩子还有姨丈姨母可依靠吧!”
江珩心里不耐烦起来,又不便发作,勉强拱手道:“没有立时派人通禀,是我的疏忽,实则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已无暇他顾了。
镜清兄是明理之人,想必不会因这事同我计较。”
舒国公脚下慢悠悠转了两圈,哂笑道:“计较自是不计较的,可我有一桩想不明白,如何一个妾室说什么你都信?倘或有人借着地动之名谋害了巳巳,你又不在家,巳巳岂不走得冤枉?”
江珩护妾的这份心,真可谓日月可鉴了,只见他变了脸色,勉力按捺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向公爷,家下遭逢大难,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又何必无中生有,挑起事端。”
结果舒国公拧着眉头打量了他半晌,最后撇了下唇道:“很好,既然江侯一口咬定巳巳已经不在了,那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
想必巳巳的户贯已经消了,那往后她的一切再不和江侯相干,我府上正愁人口少,来日就给孩子改名叫向竹芬,我看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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