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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敏同志并没有发现我的变化,因为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和黎正思离婚了。
当我从她那里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只觉得大快人心,我想,这么多年的争吵总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这个家。”
陈敏说,“即使有的时候他会表现出一副很关切的样子,可是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我早就说过,婚姻没那么重要。”
我往自己的嘴里丢着薯片,一边咀嚼一边看着荧幕里花里胡哨的动作片画面,“现在不是很好吗?正好你要退休了,我要上大学,你可以放下一切,享受一个人的自由。”
陈敏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直到我听见了旁边传来的啜泣声。
我头一回遇到陈敏这样掉眼泪,她在我眼里一直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她的哭也总是惊天动地,要么是为了打我而渲染气氛,要么是为了抒发心中的烦闷……但是她今天哭得很伤心。
我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她,即便注意力已经半分没再电影上,我还是假装盯着电视屏幕,轻声发问:“告诉你个秘密,我原先看见你俩的老照片,我就觉得黎正思配不上你,你年轻的时候好漂亮,可能因为这样才有了我这么个帅气的儿子。”
“臭小子。”
她骂道,声音里的哭腔还在,“可能是瞎了眼吧,那会太年轻了,只知道感情,不知道还有现实里各种别的东西。”
“啊……”
我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你儿子跟你同病相怜。”
我不避讳在陈敏面前谈论这些事了,总归她已经知道了全部,而我也再不愿意做回那个一点风吹草动就恐慌不已的懦夫……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什么都不害怕。
而陈敏虽然不会再用痛骂和棍棒来招呼我,却也仍旧不愿意多提这些事,她从我的薯片袋里抓了一把走,道:“你能和我一样?吃你的薯片吧,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九月,开学季再次到来,我去到城南一所普通一本上学,专业被调剂到了汉语言文学,我对文字工作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既不算是有兴趣,但也不算抵触。
班上女生多、男生少,三个室友性格不算吵闹,没什么不良嗜好,生活习惯也还算干净卫生。
平淡的大学生活就这样拉开帷幕,军训、开学典礼、适应大学生活,各种事宜接踵而来,除此之外,因为我是本地生的缘故,各种校、院级组织都想要拉我进去,方便以后随时活动之类的……学长学姐的热情总是很难让人招架,最后我选了个摄影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拍拍照片也挺好。
陈敏听说了,花了将近两万给我配了个单反,我受宠若惊,她大手一挥道:“反正钱赚来就是花的,你又不给我生小孩了,省下来那么多留着也是生虫。”
我双手捧着相机,就差给陈敏鞠个躬再道一句“喳”
了。
那么贵的玩意儿捧在手里,留着落灰实在暴殄天物,于是,我就在周末陪几个外地室友去转悠胡同的时候,带着顺手拍上那么一两张。
我拍到了北京的夕阳、胡同口摆着的三八大杠,拍到了老人种在房梁上的丝瓜,还拍了故宫外头那方天空上盘旋的鸟儿。
拍着拍着,我还真体会到里头几分韵味,从此拿相机代替篮球,填补住我内心一些始终漏风的缺口。
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只是有一次白天喝了杯全糖的珍珠奶茶,晚上怎么都睡不着觉,躺在铁架子床上凝视着窗帘外头隐隐绰绰的月亮光芒,我忽然觉得很寂寞。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大一新生都曾经历过这样的感觉,当生活不再需要固定在家与学校两点一线,不需要为了几分拼死拼活,也没有家长在耳边不厌其烦地唠唠叨叨……我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可我就像丢掉的罗盘的水手,望着广阔的大海,却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开船。
我想念我的老朋友,顾柏川、纪从云、都萨木、韩奈,甚至于是牛佰万或者袁小方等人,与其说是恋旧,更不如说是我不安于孤独,总是想要找回曾经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