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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江南盐商为稳固生意和地位,年年都向朝廷捐献银钱千万,漕运码头那一关,少不得处处疏通,层层打点。
阿朝便是苏老板拿来孝敬梁王的心意。
梁王总督天下漕运,非但富贵荣宠,还有从龙之功,是京中唯一未曾就藩的亲王,连皇帝也要敬让三分。
自家的姑娘不仅卖出天价,还能有此般际遇,玉姑自然十分满意。
早年玉姑也找大师算过,她是顶顶贵重的命格,将来是有大造化的,怕是就应验在了这里。
未免她行差踏错,冲撞了贵人,玉姑还特意拨了得力的嬷嬷春娘耳提面命,并崖香、银帘这两个自幼照看她的丫鬟随行,足见重视。
阿朝细眉微蹙,捧着汤碗一直喝到见底。
春娘见她面上仍没什么血色,不由得又皱起眉头,“再有几日便到京城了,你好生养着,别再出岔子,京中不比扬州,倘若惹得梁王不高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阿朝轻轻应了声,提着裙摆在床边坐下,春娘转身去收拾汤盅,阿朝在身后喊住了她。
“春娘,你说……给梁王做妾,真有那么好吗?”
“当然好,”
春娘回头,“那可是皇帝的叔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阿朝脸色发白,抿了抿唇,小声道:“可我听闻,他妻妾众多,孙子都与我一般大了……”
长到十四岁这一年,阿朝都没有出过琼园,扬州距离盛京千里之遥,梁王的消息也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得一耳,但大抵绕不开这些描述。
阿朝知道,她自幼在琼园长大,玉姑抚养她长大,是她的恩人,她合该什么都听玉姑的。
可那梁王……便是她此生的归宿么?
春娘生怕她动什么歪脑筋,声音一低:“琼园出去的姑娘,能伺候梁王那样的人,已是天大的造化。
别说梁王,就说扬州城这些地头蛇,脑满肥肠、妻妾成群的也不在少数,玉姑可舍不得让你嫁给那样的人。”
舍不得?阿朝自苦地一笑。
春娘看出她的心思,语气尽量柔和下来:“芊眠,别想这么多,说到底,咱们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命,来日做了梁王的宠妾,这辈子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外面倏忽传来人声,由远及近,想来是苏老板与人在船舱谈事。
阿朝弯了弯嘴角,朝她笑了笑:“春娘,我懂的。”
少女瞳孔剔透,犹如山泉里洗净的琥珀,声色又是天生的柔软撩人,一开口,仿佛江南春色近在眼前。
春娘这才恢复了笑意,“咱们几个千里迢迢进京,可还指望着沾你的光,过上好日子呢。”
她想到什么,笑容透出几分阴冷的味道,“你向来乖顺,也知玉姑喜欢听话的姑娘,若惹恼了她,想想流莺和云棠的下场。”
话音落下,阿朝面上的笑容一僵,连着脸色也跟着苍白几分。
春娘说罢一笑,微凉的手掌覆上阿朝的手背拍了拍,“好赖你自己掂量。”
说罢端着托盘出了舱门。
阿朝慢慢闭上眼睛,指尖一寸寸陷进锦褥里。
她还记得,比她大两岁的云棠,因不愿嫁给年老体衰的杜员外冲喜,家中刚上学堂的幼弟被兰姑手底的人斩去三根手指;
而父母双亡、流落风尘的流莺,因在出嫁途中逃跑,被抓回来一顿毒打,扔到最下等的窑子任人糟践。
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
即便是看似对她万般疼爱的玉姑,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她献给年老又残暴的梁王。
她好像……根本无法反抗。
药汤有安眠的效用,阿朝喝完不多时,困意慢慢地涌上眉眼。
小眠了一会,破碎的梦境又在此时纷至沓来。
纵横交错的十字河,青瓦白墙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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