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用食指探了探跛子的鼻子,确定他真的还活着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宝珠不敢孤身离开,怕爹给野狗叼去了,于是无方位地大叫道:
“娘——”
“爹找到了,在新屋这——”
“招娣——”
“小杰——”
“娘——”
“爹找到了——”
……
万籁俱寂的深夜,她响亮拉长的声音划破长空,激起一连串的鸡鸣犬吠。
也有三两人家因此而拉开了灯,推开了窗亦或是出了门,去查看这究竟是啥动静。
郑玉兰正沿着江往下游走,离这不过两里地的距离,听到了宝珠的呼唤后,立刻跑了来。
郑玉兰是第一个到的,招娣和小杰也紧随其后。
月影朦胧下,跛子平躺在地面,宝珠跪坐在一旁。
郑玉兰尚才看清个轮廓,蓦地气血上涌,扑到了跛子的身上,双手成拳用力地锤打着他的胸膛,声嘶力竭地哭丧道:“建国,你好狠的心呐~”
后一句话尚未接上,她就忍不住吐了跛子一脸。
宝珠连忙用袖子替跛子擦了擦,说道:“娘,爹没死呢,爹就是睡着了。”
“……”
郑玉兰反复确认着跛子的生命迹象,从呼吸到心跳,再到脉搏,以及掀开眼皮查看瞳孔,这才转悲为喜。
她本想背跛子回家,结果力不从心,两人差点没齐齐摔了跟头,于是母女三人一人抬一边,像抬轿子一样将跛子抬回了家。
小杰太矮了,因此站在中间用脑袋顶着,以防内部塌陷。
一回家,郑玉兰就烧了热水,帮跛子擦洗完身子后,找出厚棉袄给他穿上,再将他塞进了被褥中,好大一个人最后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
过了一夜,跛子捂出了不少汗,可还是着了风寒,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喷嚏一个接一个打,鼻涕像水一样往下流,他来回擤着鼻涕,因此把人中两边都搞“焦”
了。
郑玉兰起早去马医生那开了几副中药回来,天蒙蒙亮就坐在小药炉前摇蒲扇煨药。
一夜过去,夫妻俩肉眼可见的苍老憔悴了,跛子一夜白了头,三十岁出头的郑玉兰大半的头发也全白了。
不过,两人都未表现出过度的悲伤,至少在孩子们看来,爹娘除了头发白点,皱纹多了,状态比昨天却是好的!
跛子接过了她手中的蒲扇,说道:“玉兰,对不起,我没有去寻短见,我就是夜里口渴,想起床喝点水,也不知怎的就晃荡到了井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哪狠得下心抛下你和孩子们呀?”
“算你还有点良心。”
郑玉兰用蒲扇拍开了他的手,继续轻轻地扇着,“以后不准喝酒了。”
“不喝了,以后洗心革面,滴酒不沾了。”
跛子指天发誓,打趣道,“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买酒喝呀。”
郑玉兰白了他一眼:“有我这样心灵手巧的老婆在,还怕饿得着你们吗?再不济,我就上齐岳村摘野菜,摘蘑菇去,青蛙、虫子、麻雀、蛇……哪样东西不能吃?”
饿急眼了,便是土都能往肚里塞呢!
郑玉兰一夜无眠,清早起来忙活,把家里收拾得井然有序的,昨日的狼藉不再。
跛子从身后环抱住了她,感慨道:“是是是,玉兰最能干了,能娶到你真是我高建国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