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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拎着一根比手臂还粗的木棍,重重地打在他的背上,边打边骂道:“败家玩意,地种不好,稻谷也看不好,你是废物吗?长得大高个的,一点破事都做不好,你说你能做好什么?”
水生光着上半身,脊背上很快青紫交加,淤血处还破了皮,流出了偏黑的血。
十九岁的水生长壮实了不少,不再像六年前那般瘦骨伶仃了,他长期干农活,练出了紧实又流畅的腹肌,双手发力时,手臂上更是能贲张出强劲的肌肉。
他不吭一声地跪在地上,被打得实在疼时也只闷哼一声,倔强隐忍的模样,像极了港剧里的男明星。
他越是像只锯了嘴的闷葫芦,他爹就越是生气,一棍子比一棍子打得狠,孩子们一同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生怕这棍子落到自己的身上,他娘终于看不下去了,扑到水生的身上去,想护住他。
“他爹,孩子可经不住这么打啊!”
结果在她扑上来前,他爹又一重棍下去,棍子直接断成了两截。
他爹终于打累了,丢掉了棍子,坐在凳子上直喘粗气。
水生吱了声:“我想去当学徒。”
他爹冷笑道:“呵呵,学徒,学徒能挣钱吗?白白给别人打几年的工,我供你吃供你喝,养你长到这么大,你个白眼狼净想着给别人送钱去!”
水生:“出师后就能挣钱了。”
一个月后,水生终于还是如愿背上了行囊,独自坐上去往福安市的大巴。
且说母女二人,冒雨赶往了龙田镇。
到了的时候,她们的下半身全被打湿了,上半身有雨伞护持,勉强还能看。
她们要了条毛巾,简单地擦拭掉雨水。
深秋时节,一场秋雨一场寒,一阵风吹过,带进了点飘飞的雨丝,还卷走了大半的热气。
阿婆本家的宅院被烧了个精光,于是葬礼办在了镇上的祠堂里。
棺材表面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花色厚棉被,四角绑上了五颜六色的塑料花,一旁的墙面还靠着三个比人要高上许多的大花圈。
棺材在后堂,用一块红色的厚帘布挡着。
前堂挤满了前来吊唁吃席的亲朋好友,大伙七嘴八舌的,有说有笑,二胡与唢呐声渐次响起,是吹打队在试音。
宝珠不喜与人挤,便站在外围,她被天井处飘来的雨丝打着脸,因为穿着清凉,此刻冻得像只鹌鹑,瑟瑟发抖,于是把外套抱得死紧。
郑玉兰为了充面儿,穿得也不多,她打了个喷嚏后,还不忘挖苦宝珠:“勇敢青年哥,头剃光摸摸。
不是能耐着吗?死活不肯穿外套,有本事现在倒是脱下来啊。”
宝珠瞥了郑玉兰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娘,你鼻涕流成串了。”
“哪呢,哪呢,没有啊。”
郑玉兰赶紧用指背来回擦拭着鼻子,擦了个寂寞后,才知被闺女戏弄了,回头寻找宝珠的踪迹时,她已经挤着人流上里头取暖去了。
死者阿婆一共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子女们皆过花甲之年,各自又带了儿辈孙辈来,一窝子的人,此刻全挤在后堂里,因财产的事争吵了起来。
为了不丢面儿,他们默契地压低了嗓音,但拗不住有一两个激动了,吼了两句。
于是,知道点内情的人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两个五十岁出头的老妇女讲得格外精彩,宝珠正是无聊,于是眼睛朝别处看,耳朵朝那边开——
“好像是她家孩子在废墟里挖出了点黄金和银首饰,老太太生前说要给小儿子的。”
“钱都烧光了,要首饰全给小儿子了,其他人岂不是半毛钱都分不到了?要我我也不肯,哪有这样子做法的?又不是说没养老太太,大伙都一个样的养法,凭啥你有我没有?
不过听说老太太的孩子们不是个顶个的出息?这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丧礼都办得这么风光,怎么为了这点事吵起来了?都吵了快半小时了,多丢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