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往后的话变得忽近忽远,断续模糊。
……她得了躁郁症,三年前得的,当时还挺严重,我从宋桀电脑里查到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问了他,他说她不敢让你知道,怕你自责。
“孙戴安,你大声点?”
……说是本来已经好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地好像又有复发的意思。
“喂?你还在吗?”
……
谢西然捂着嗡鸣的耳朵,艰难地捕捉对方的话语:“你的意思是,她的病因……是我?”
孙戴安再说什么他就听不清了,彻底听不清了,谢西然用力攥着方向盘,手指指节发白,压抑颤动的瞳膜映出远天旭日,火红,热烈,万丈霞光破云而出,如一团流火滚滚燃烧。
大脑一片混乱,夹杂着剧烈的耳鸣共同摧毁着他,谢西然痛苦地捂着耳朵,睁眼,闭眼,画面扭曲,手握不住方向盘,他被刺眼的霞光灼伤,眼眶烧得涨痛酸涩。
躁郁症?什么时候?为什么发病?
为什么害怕他自责?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他猛地一踩油门,狂风敲打车窗,陌生的街景疯狂倒退,他像要直直开进太阳里去,开进无穷无尽的白光里去。
太多被遗忘的细节,太多不可回首的争吵谩骂,记忆似潮水淹来,旧日场景是燃烧的走马灯在眼前跑过。
是在酒店转角的那一吻?
还是更早以前,他逼迫她与初恋男友分手?
抑或是后来的某一刻,她妥协地亲吻他的唇瓣?
……
是哪一刻,是从哪一刻开始,他令她作呕,他令她厌恶,他令她躁郁发狂,直至生病就医?
他总以为她太小,他总以为他可以包容她的任性,可以承受她的伤害,可以卑微地等待她想通,等待她爱上他。
他原本坚信没有人会比他更好,他愿意让她做一辈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然而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她没有改变,她没有想通。
她与他相差了十多年,这相差的十多年岁月就像一把利刃,刀柄攥在她的手里,刀尖则永远冲向他,受伤的是他,再受伤不过一个他——
他真以为如此,他狂妄地以为伤口都在他身上!
而今答案揭晓,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刽子手!
他亲自递给她一柄双刃的尖刀,她在伤害他的同时亦在凌迟自己。
原来锦衣玉食没用,无忧无虑只是假象,他的存在,他的爱意本身,就是对她的无尽掠夺。
谢西然还记得他最初收养她时的心意吗?他出于感恩、出于怜爱收养了她,他说过她从没在亲生父母那里吃过一点苦,他也不会叫她吃苦,他曾经那么疼惜她,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如今却是他伤她最深!
浓烈的红霞穿透车窗,穿透身体,烧心蚀骨,血肉狼藉,太痛了。
他曾经愿她善良、美满、幸福、健康,他曾经用尽资源希冀将她培养成一个优秀的、顶天立地的人,他未有一刻想要自私地占有她,他是那样热切而纯真地爱着她。
他一开始只是想当她的叔叔啊,为什么变了呢?到底是在哪条路上走岔了道,他还可以回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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