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越来越静,几乎在落雪。
江明朝迅速把那张拼接在一起的黑白相片塞了回去,从妻子手中接过戒指,转身放回了黑檀木桌的抽屉里,“回来再说。
我们先去公墓。”
江明归化了淡妆,走下石阶,换上高跟鞋。
海洋浪潮波涛在数丈山仞之下静寂沉默,她静静看了一会,突然扬起面孔。
几乎是“砰”
的一声,闷了大半个春天的雨轰然坠了下来。
☆、没乱里春情难遣
已经过了早晨八点,金陵城中依旧没什么人声。
这座城在千年间见过了太多大日子,越发看得透,管他是什么政府什么青天,左右都是金条鸦.片枪炮的左右互搏而已。
金陵人对所有大日子都不大看得上眼,青年人不爱过中秋清明,留洋的爱去租界过耶诞,糟老头子和半老徐娘不中意七夕上元这样的日子,能让所有金陵人都认真通宵的,也就是过年守岁。
满地都是碎碎红屑,硝烟气味经久未散。
锋山府的小丫头阿岚出门逛了一圈,最后冻得要命,抱着胳膊抖抖索索地跑了回去。
一道围墙围着那座漂亮的白石头西式建筑,里面的银杏树落光树叶,枝丫指向蒙着硝烟的灰白天空,反而更添肃杀气派。
她早就看惯了,还没来得及敲门,已经被人一把拉了进去,刘妈劈头训斥道:“这儿急着用人,你上哪去了?”
阿岚愣愣的,“急着用人?大小姐和三少都不在,谁要用人啊?”
刘妈是锋山府的老人了,待人十分宽厚,气头过去,就想起她是新来的,面色稍霁,“大年节下,三少肯定是会回来的。”
阿岚嘴快,“可三少不是说他要去办事,好几天回不来吗?”
刘妈犹豫了一下,笑着捏了把她苹果一样鼓鼓的脸,“你懂什么,哪有非要选在大年节下办的公差。
他是少爷脾气,说不回来就是要回来,说要吃就是做好了再说不吃,说哪件衣裳颜色好就是他要扔掉,他说话你要反着听才行。
厨房做了早点,端上去。”
阿岚便要去厨房,又被刘妈拉住,拽着耳朵叮嘱:“今天三少心情不好,你当心些,少问。”
锋山府虽然顶着锋山府公的名头,但其实早就没有长辈,上上下下就只有大小姐和三少爷两个主人。
主事的是年轻人,锋山府自然就是新式家庭,规矩没那么多——其实阿岚猜度着锋山府大概一开始就没什么规矩,不然怎么大小姐姓林,三少爷姓关?
关霄年纪虽轻,官阶却大,在参谋本部和陆军学校里都供着职。
林积来头也是不小,近年来公司越开越多,大饭店都开到了哈尔滨和广州。
如此一来,锋山府年节下更是事务繁忙,关霄腊月二十九收了封信,一看就说要出去办事,林积虽然没说什么,但这几天有电影首映、话剧首演,又有旧账新账要合,有留洋的朋友聚会,又有沪上大班的晚宴,还有一个朋友家的老太爷办白事,索性忙得连轴转,一连好几天没回来,只吩咐订了几千盒点心送人。
阿岚把厨房准备的食物端去餐厅,却见没人,找了一圈,发现关霄竟然在二楼的主卧室里。
这间卧室常年关着,只有关霄和刘妈有钥匙,刘妈时时进去整理,但阿岚从没见关霄进去过。
主卧室是套间,虽然没有人住,不过茶几沙发餐桌一应俱全,也很干净,桌上供着一只小小的青瓷香炉。
阿岚小心翼翼地说:“三少?厨房煮了红豆圆子,还有枣茶和……”
关霄背对着她,示意她把食物放在餐桌上,自己靠在沙发里,军装没脱,肩线宽平笔直,修长的手指被漆黑的皮革手套包裹,一下一下在扶手上点着,惬意悠闲,看不出心情不好,不知道在默默哼什么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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