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此,白太太实在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怎样在丈夫面前表现才是最好。
一边想着,一边秀珠已被白雄起扶着坐了起来,白太太喂着她喝了一小碗百合杏仁粥。
粥熬得极粘稠香浓,温度正合适,百合与杏仁都细细碾碎了,喝着只能觉出两者的味道。
一小碗百合杏仁粥喝下,秀珠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竟有些浑身一轻的错觉。
白太太轻轻为秀珠擦了擦嘴角,将空了的白瓷小碗搁在几上,笑道,“秀珠可要尝尝鸡汤?嫂子已将汤细细滤过了,去除了油脂,一点都不腻。”
盛情难却,秀珠只得点了头。
白太太一脸笑意地张罗开,秀珠一尝之下,果然觉得清淡爽口,不自觉又是一小碗鸡汤下肚。
白雄起见秀珠喝得高兴,面上不自觉地笑意更甚,赞许地看向白太太。
“秀珠若是喜欢,不妨多用一些,也不枉你嫂子忙活这一个上午。”
☆、回家
几日后,医生宣布秀珠完全康复。
一大早,白太太便来了秀珠的病房。
没有见着白雄起,秀珠并不意外,毕竟这几日已见识了他的忙碌程度。
病房里,秀珠瞧着白太太指挥着一名年约十五六、梳着两条麻花辫、唤作初兰的清秀小丫鬟整理她的物品,心不在焉地听着白太太说话。
眼看着初兰麻利地忙里忙外,秀珠心底微微有些不自在。
秀珠原是个极其独立能干的女子,这么干看着别人帮她整理物品本就别扭,再加上因此联想起的民国时代的现状,便是更加不能平静了。
虽则有小秀珠的记忆,秀珠知道这初兰实是白家的家生子,他们一家人都是卖身给了白家的,白太太见初兰聪明能干,又是稳重伶俐的,便将她派给小秀珠。
在现代,这般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是上初中的年龄,而在这里,民国的等级制度虽没有清朝那么严苛,主人家动辄就能决定下人生死,但毕竟是民国初年,即使有些民主平等的思想传入,对于白家这样的豪门世家来说,也差不了多少。
若是没有意外,初兰的这一生,她的命运将完全掌握在白雄起与白太太、甚至小秀珠的手上。
民国三年,转换成公历是一九一四年。
这几天以来,秀珠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意识到,自己是真正身处将近百年前的民国。
这几日秀珠躺在病床上,白雄起与白太太都是亲自照顾她,从未假手他人,白太太甚至有好几晚都睡在秀珠旁边。
除去时不时为她做检查的医生与护士,秀珠从未见过其他人,对着自己所处的时代,她还没有过一个清晰的认识。
秀珠知道,她是幸运的。
小秀珠的家世与身份让她少去了无数麻烦与危险,不用去思考怎么生存下去。
若她还要对此表示不满,那便是真正的头脑发热与不知好歹了。
所以,秀珠张了张嘴,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属于小秀珠的那部分在不停地提醒着她,接受初兰这极其正常的服务。
人活于世,顺着时代的浪潮随波逐流容易,想要标新立异、有所改变往往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纵观历史,改革派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说到底,秀珠也只是个胆小自私的平凡人,她要活下去、要活得好,自然是让自己来适应环境,而不是奢望让环境来适应她。
她清楚自己做不来英雄,即使螃蟹再美味,她也不要做那第一个吃的人。
秀珠甚至自暴自弃地假想,如果她对着白太太说让初兰休息,那些东西她自己会整理,白太太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是认为她这个娇小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过多了,想要体验一下生活,还是剥落面上的温婉笑意,大叫着秀珠中邪了,招呼来医生将她五花大绑,捆在床上拿着仪器给她来个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检查?或者,这么个中邪的症状,叫和尚道士来念经驱邪会比较靠谱?
瞧着眼前巧笑嫣然的白太太,秀珠一想到她方才无厘头的胡思乱想,下意识地一阵恶寒。
她自然清楚,就算她真的说出那样的话,白太太也绝对不可能做出那么夸张的事,顶多她只会觉得有些奇怪,并劝阻秀珠歇了这个主意罢了。
即使有小秀珠与她融合,她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底的害怕惶恐。
她不敢让自己的脑子停下来,只能靠无意识的胡思乱想来纾解压力。
这并不是一个和平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