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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秀珠难以忍受的还是文学作品的缺乏,本土新生的话本小说少得可怜,更不用说是从国外传入的那些英文原版书,便是想找本翻译本出来,也是极不容易。
民国初期,即使是架空的时代,其历史走向仍是大致按着正史行进,著名的五|四运动还差着一两年,一大批在后世声名赫赫的学者作家此时还在默默地求学,自然也不可能有那些经典的小说出现。
没有人知道在误入那一方小天地之后,秀珠心底是怎样的惊喜。
这种感觉完全不亚于一个独自行走于茫茫沙漠的旅人,忽然间遇上了一大片水草丰美的绿洲。
小小的空间里,那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上,满满的全是西方原版文学名著,大多是英文的,包括一些英译本,也有少量法文、德文与意大利文的,虽是简装版,但胜在数量多、种类齐全,凡是已经刊印出版的作品,很多都能在这里找到。
不知不觉中,除了家里学校,这里已成了秀珠最喜欢来、且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唯一让秀珠万般无奈又扼腕的是,书店里所有的书一概拒绝外借与出售,这甚至让秀珠一度怀疑这家书店的真实性,哪里有书店拒绝卖书的?不卖书,不得盈利,书店靠什么继续存在下去?但是很快,秀珠便沉浸在文学的海洋里,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店里不时多出来的新书,将一切的不合理抛到脑后。
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很高,消瘦,五官平凡无奇,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整日里板着一张脸,又极少说话,给秀珠的感觉有些木讷呆气。
他总是不大理人,几乎每次见着他,他都是坐在店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后面,或是安静看书,或是写写画画。
即使到了今日,秀珠仍是不知这店主姓甚名甚。
会给出这么一个评价,秀珠绝不承认自己是在迁怒。
初时仗着年纪小,秀珠曾经禁不起满屋子书册的诱惑,巴拉下自己的面子,撒泼撒奖、插科打诨想让店主卖她几本。
哪知这店主完全无动于衷,只在秀珠快要破功的最后一刻,头也不抬,直接对着门边的墙面一指。
那里,贴着一张巴掌大、四四方方的纸片,上面用钢笔写了一句话,“本店书册概不外借出售”
。
便是再严格的规矩都有人情可讲,店主这般不知变通、只会拿这句话来压人,可不就是木讷呆气?她一点儿都没有说错!
要不是他偶尔还能跟她蹦出几个字来,说不得她会以为这是个实实在在的哑巴。
这书店规矩大,店主不但木讷呆气,更兼任性、懒惰!
在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之后,秀珠忍不住对着店主抱怨,她也不指望店主能给她什么反应,不过是忍不住习惯性地念叨两句。
直到有一日,不知是不是听秀珠抱怨得次数多了,店主居然良心发现地在门口贴了一张“歇业”
的纸条。
再后来,每每店主外出歇业,门上总有纸条,如果店主只是暂时离开,店门会关上,却不会上锁。
事实上,秀珠曾经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无数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下定决心再也不去那里,却终是禁不起诱惑。
她倒是可以拜托白雄起,帮她从国外带原文书回来,但不知怎么的,却独独喜欢这里的清净,总是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来。
回想起这几年来,跟着那家无名书店、以及那位无名店主“剪不断、理还乱”
的“孽缘”
,秀珠不觉露出一抹笑来,加快了脚步。
往日里自己多是周末与假期去,倒是极少选在现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那店主在是不在。
慢慢地接近街道的转角,再过去便是一条条小巷,秀珠周围的行人逐渐减少,最后竟然只有秀珠一人走到尽头。
漆成棕红色、油漆已有些剥落的木门关着,看来店主不在。
秀珠扫了一眼,发现门上并未贴着纸条,心下一喜,暗道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缓步上前,轻轻推门,木门果然应声而开。
秀珠迈步走进屋内,顺手合上门,静静地打量了一圈。
屋内一如既往的干净,不管是地面还是书架,都是一尘不染,书册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上,放着一本簇新的《堂?吉诃德》,书页还翻着,夹着一枚长方形的手绘书签。
秀珠看了一眼,发现是英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