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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我二哥至少是能活着回到京城,一家团聚。
我娘大概是事前我爹没同她商量,今日才知道我爹丢了官,捂着手帕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大哥看了我一眼,我连忙去搀着我娘,一家人慢慢走回去。
幸而我娘性子豪快,攥着手帕走到前厅坐下,喝了口冷茶,不一会儿就自己想通了,红着眼睛把管事的仆妇叫进来:“赶紧派人给二少爷送信,如今天气也暖了,还是尽早回来,越早越好,柔芝身子沉了,路上难免凶险。”
仆妇回:“老爷已经吩咐了,夫人放心,二少爷还有十来日就回京了。”
我娘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说:“那还等着什么?赶紧把二少爷的院子开了透透气,该换的帘子帐子换了,轩儿这次回来,指不定要添置许多,随我去开库房,我去点点。”
女主人放下了,立即风风火火忙去了,只剩下我们爷仨坐在厅里个个不住的失意。
我大哥说:“爹,您年事已高,就当是告老还乡,周围的先生们,知道内情的没有不说您一心为国的,您也不必太过难过……”
我爹闷声闷气地说:“阿轻,皇上说了什么?”
我站起来,内心惶惶,说:“皇上,皇上没说什么。”
我爹叹了叹气,摇摇头,说:“你们出去吧。”
我和我大哥告退出去了,留下我爹一个人,我惶惶然回望,在厅堂里,他孤寂的背影宛如坍圮的枯木。
他二十岁进士,三十岁入阁,四十岁成为先皇肱骨之臣,六十岁扶持幼帝,恍如一梦。
我没由来地想,年少走马看花,儒冠多误身。
第33章
阿毓抓着我的手,他的手跟雪水一样凉,头顶上的桃花一朵一朵地沉沉下落,像是一颗颗的火星子。
我垂下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轻。”
阿毓轻飘飘的愉快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我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吻他。
“阿毓。”
阿毓突然抬起头,墨色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弯起一个血红的微笑。
那双柔软的,血红的唇在我耳边呵气如兰,吐出一个字——
“杀。”
我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外面夜色浓黑,树影摇晃不止。
我病了,病得毫无征兆,不知今夕何夕,躺在榻上瞪着眼睛,看着窗棂落下光,白蒙蒙的刺眼。
心下如线香落下的一段灰,飘飘忽忽不知所以。
我娘单以为我是因为我爹被罢官,一时间想不开,找了大夫来看,大夫也说这是心忧成疾,开了几服疏肝理气的药。
——心忧成疾,倒也是可笑,我一向拈轻怕重,也算片叶不沾身,何曾如此,万丈红尘拽着我直直向下坠。
我爹初罢官,家中大小事宜堆积如山,还有门外种种我爹的亲朋故旧要应付,我娘脚不沾地,暂时还没时间理我。
我直着眼睛,不想吃也不想喝,听着窗棂外仆妇扫洒嚼舌根,我爹丢了官,我又称病,难免让人怀疑我这是在宫中混不下去了,人人都说宋家失势,大厦将倾。
阿毓收拾了我家,亲王府怨怼会少些。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全是阿毓和我二哥。
阿毓墨黑的发仿佛不是淌在我手里,而是我二哥那只拿笔的手;阿毓不是伏在我的膝上,而是我二哥秋兰为佩的膝上;阿毓的眼,阿毓的唇,阿毓的一切一切,我仿佛一个离开躯壳的游魂,冷眼旁观。
昨日我有多志得意满以为自己坐拥全天下最灿烂的瑰宝,今日我就有多仓皇失落乃至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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