孱薄的月光散了一地,十分类似脱落的蛾翅,堆不出一个十五般完满的圆。
我能感受到倪珂的手臂慢慢环紧了我的身体,他的指尖放在我的心口,他的脸庞轻靠我的背脊,他的气息萦绕在我的身边。
如此,如此,终将和我初入王府的那个夜晚一样,让我寻挹不尽,一生掂量。
沽酒半樽,长醉一场,醒时两相忘。
那该多好。
直到走出王府,确信倪珂的视线再不得寻到我,才回过头,留下最后的凝眸一望。
我不想看见他泪落两行,也不想让他看见一样的我。
【第二部】豆萁
第17章
“天地为妆奁,我为新嫁娘。”
洋洋盈耳的一个男人声音响在了门外。
闻声辨人,一坊的赌客莫不以为说话的是个衣冠楚楚的俏郎君。
岂料那生有一副清朗悦耳好嗓子的男人一进门,便抡了众人闷头一棍——霄壤之差。
来的是个看上去三十好几的蓝衣汉子,长得相当面目可憎。
黑黄黑黄的面皮上和钢丝擦一样的胡子绞作一团;一条又粗又长的老刀疤,扭扭曲曲斜跨了大半张脸,像攀了旧墙的土鼓藤。
这些倒也未尝不可。
偏偏这人一双眼睛生得绝顶风流,就好比一坨子牛粪里落下的碧玺石,与那张脸搭配得极不协调。
笑意三分,惆怅三分,恣情三分,还有一分愣是天下最好的词汇也比拟不出。
旧时的赌坊不怕公安突击检查扫黄打非,做的是大光明的开门生意。
既有绮襦纨绔,也有粗布麻衣,人来人往那是常事。
除非进门一个半裸胸膛的妙妇,来这么个大老爷们本不会惹人注目。
可随那蓝衣汉子一同入了坊的,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暗香,比药草甘洌,比白檀淡静,闻得人心旷神怡,头疼脑热一并消。
“你这汉子怎的香喷喷的?”
众人不解。
络腮胡刀疤脸的汉子挠了挠头,故作愁眉苦脸道,还不是我家那嗜酒如命的臊婆娘,知我出门为她赌钱换酒,心下欢喜,粘我不放,非要贴面咬上几口,害我沾得这一身惹人耻笑的绫罗香。
他说着伸手掏了掏衣袖,不仅没有掏出万宝路,甚至连个铜板也没有。
汉子也不在意,咧嘴哈哈一笑,便死缠烂打地向赌兴正浓的大伙儿要钱,“走得匆忙竟忘带了本钱。
哪位兄台不吝,能借小弟一文钱。”
“堂堂一个身高板大的男儿汉,兜里一文钱也没有,还赖皮赖脸地逢人便讨,你羞是不羞?”
一个赌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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