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动了下眼眸,“既然他下了‘执手偕老’,杀了李陵宴能歼灭祭血会一党,比起劳师动众逼他认败降服,也许伤亡的人会更少。”
“他带着毒母,凡沾上都会中毒,这一路不论好歹妇孺,已不知多少人中了他的‘执手偕老’……”
圣香喘息喘得厉害,“阿宛你怎么忍心杀一人而殃及无辜……何况李陵宴手下万人军不见踪影,碧落宫要是先与祭血会两败俱伤,只怕……”
听到“两败俱伤”
四字,宛郁月旦眉头一震,倏地眼睛一张,“他的兵力已经入洛?”
“我不知道……但是你要知道李陵宴从来不是身先士卒……甘当先锋的人……他既然在板渚喝酒,那么他手下的人又在哪里……阿宛你又不是白痴,你为什么要问我……”
圣香的喘息越喘越急促,“板渚是你的地盘,只怕你自负是地头蛇,才看不清楚……”
宛郁月旦拍案而起,沉声喝令碧涟漪回洛水旧地探查情况,圣香跟着他扶椅背站起,“要是查明他的兵力正在集结反抄,阿宛你……”
“我必杀李陵宴!”
宛郁月旦打断圣香的话,蓦地回首,“若是他重兵在后,我此时不杀,难道留等他包抄合围大局在握才杀?要是查明了真有伏兵,若不能杀李陵宴以除伏兵之首,难道你要碧落宫就此称臣等死不成?”
他素来温和纤弱,此时扬眉一喝,却有凌厉茹血之威!
“我逼你今夜住手,便是绝不容你杀李陵宴……”
圣香与他直眸相对,那一股剧烈的喘息就像一只濒死挣扎的兽,“你一旦杀了李陵宴,那北汉军立刻无人能控,一则碧落宫元气大伤,不能抵挡万人乱军;二则即使北汉军在李陵宴死后能不与你碧落宫为难,这万人军绝对成为洛阳流民,此后占山为王或是流为盗贼,此地将永无安宁……”
“绝不容我杀——”
宛郁月旦温柔纤细的眉眼掠过一丝冷冷的流光,“你是为了刘妓、为了玉崔嵬,还是真为了洛阳此地、为了我碧落宫?”
圣香猛地一掌拍在他刚才坐的椅背上,“喀啦”
一声,那椅背被他一掌震出裂缝,“你坚持要杀李陵宴,究竟是为了与他一分胜负独霸江湖,还是为了你爹、为了碧落宫?”
昔日好友拍案相对,碧落宫众人从未见过宛郁月旦动怒的神色,更未见他脸色如此苍白,闻声奔来的闻人暖,和众人一样呆若木鸡地看着怒目相向的两人。
“为了大玉我绝不会不敢说——”
圣香身上创口的鲜血仍在流着,他站的地方流满了鲜血,闻人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只见他依然双眼大睁瞪着宛郁月旦,“救大玉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他死不暝目,不许你杀李陵宴是另一回事,你不要搅在一起……胡说八道……”
宛郁月旦笑了,“胡说八道?”
“阿宛……”
圣香的语调暗哑中终于带了丝凄凉,“杀了李陵宴等于杀人盈百,此后无论是碧落宫遭劫还是洛阳遭劫,无论你究竟是胜是负,即使你就此独霸江湖,却是一定要后悔的!”
宛郁月旦手掌一握,猛的一拳砸在桌上,“砰”
的一声。
“要无坚不摧战无不胜,必先杀己再杀人……阿宛啊阿宛,这是小宴二十多年来的真心话!
你知道吗?你宁愿舍弃无辜人命、舍弃家乡安危以求这一战得胜,可是——难道你非要走到小宴那一步才知道什么是‘不能回头’吗?”
圣香说到最后“哇”
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血色微黑,竟是郁结多时的心血。
宛郁月旦脸色苍白得近乎发紫,“哗啦”
一声,他猛地一抽衣袖,覆在桌上的衣袖一抽扫起了茶杯书本,“当啷”
跌了满地。
碧落宫众人从不知道宛郁月旦的情绪也能起伏得如此剧烈,只听他一字一字地说:“我要是非杀李陵宴不可呢?”
圣香眼睛微闭,似在留一口底气,闻言蓦地睁开,“如果你非杀李陵宴不可,我当然拦你不住……”
他抓住椅背撑住自己的身子,“我再问一次,你能不能不杀李陵宴……与我配合,顾全大局……先败他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