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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轿帘的缝隙往外看,外面天光刚刚发亮,清晨的空气还有些微冷。
回头望,娘家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傅兰君意识到,她的女孩儿时代是真的过去了,从此之后,她是顾家的少奶奶、顾灵毓的妻,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这一辈子就这么着了,也只能这么着了。
事已如此,可她不甘心。
坐在轿子里她想起出嫁前,有一天父亲突然叫她到书房,桌子上搁着一张请帖,父亲示意傅兰君拿起请帖:“明天的婚礼,爹有事不能去,你代爹走一趟吧。”
傅兰君刚拿起请帖又烫手似的甩出去:“爹你开什么玩笑,哪有没出阁的姑娘代父去参加婚礼的?”
傅荣笑眯眯的:“花木兰都能替父从军,让你替爹参加个婚礼怎么了?听说南嘉木的婚礼是西式婚礼,西式婚礼嘛不讲那些中国规矩,你只管去,再说了,你们也不是不认识的,从小儿一起长起来的年轻人,你也该去给他道个喜。”
傅兰君坐下来,背对着父亲:“我不去,顾灵毓是他的同学,肯定也收到了请帖,我和顾灵毓是未婚夫妻,要避嫌。”
傅荣走过来,叹一口气,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有的时候,事情就坏在‘不甘心’三个字上。
不甘心,吊着一口气,存着一份妄想,生出一层雾障,把自己搞得不上不下,把事情看得不清不楚。
去一趟,把这口气咽下去,从今往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她到底还是没去参加南嘉木的婚礼。
把这口气咽下去,说得容易,可是做起来何其难?她不甘心,她就是不甘心,哪怕听父亲的话嫁进了顾家,她还是不甘心。
怀着这腔不甘心,她到了顾家,下了轿,和顾灵毓拜了堂。
夫妻交拜的时候,借着弯腰鞠躬的瞬间,她透过盖头的缝隙抬眼去看顾灵毓,今天的顾灵毓真是英俊,古诗里所有赞美春风得意少年郎的词句都可以用到此刻的他身上。
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洋洋喜气,这让傅兰君觉得好惊奇,他不是不知道正在跟他拜堂的这个人是另有所爱的,知道了这些,他怎么还能笑得那么舒心那么喜悦?
她看不懂他。
拜过天地入洞房,新郎去前厅招呼客人,新娘则在洞房等候宴席散后新郎来挑盖头。
傅兰君顶着一块红得晃眼的盖头坐在新房里静静等,等得久了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顾灵毓终于招呼完客人回到新房的时候,只看见新娘早已歪躺在床上睡着,盖头还盖在脸上。
好命婆上前想要叫醒傅兰君,顾灵毓制止了她,他转头看着傅兰君,微笑里全是柔情蜜意:“你先出去吧,等她醒了我叫你。”
傅兰君显然是在坐着等的过程中睡着的,半个身子在床上,一双脚还在床下。
顾灵毓轻轻替她脱去鞋子,抱着她一双腿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抖开被子给她盖上。
她这一睡就睡到大半夜,好命婆等得也犯瞌睡,进来催:“少爷,不揭盖头不算成礼,把少奶奶叫醒吧。”
傅兰君被好命婆絮絮叨叨的话吵醒,发觉自己竟然盖着被子睡在床上,忙惊坐起身,盖头也在慌乱中落了下来。
她又手足无措地抓起盖头往头上盖,抬眼看见好命婆正张大嘴惊诧地望着自己,而顾灵毓也坐在一边,眼睛里笑意盈盈。
傅兰君羞窘地用盖头把自己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隔着盖头,听见顾灵毓对好命婆说:“好了,可以开始了。”
好命婆将一根金秤杆递给顾灵毓,顾灵毓用秤杆将盖头轻轻挑起。
眼前的世界终于从一片茫茫的红变得清晰起来,傅兰君抬起眼睛,顾灵毓正微笑着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