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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宁安码头,顾灵毓跳下船伸手搀傅兰君下船,他对她说,三天后,等她离开宁安的时候,他会把孩子带给她。
1913年6月3号,傅兰君最后一次见到顾灵毓。
这一天她扶灵离开宁安回老家,爹和姨娘的灵柩已经抬上船,行李也都收拾好了放在船上,桃枝在船上等她,遵照之前和顾灵毓的约定,傅兰君在阿蓓家等顾灵毓带孩子来。
她等到天黑,顾灵毓终于来了。
傅兰君倚在门口等他,暮色里,一个高高的身影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近了,傅兰君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想迎上去,脚上却像坠了千斤重。
那一大一小终于走到眼前。
顾灵毓抱起孩子,傅兰君痴迷地看着雪儿的脸,距离上次见他才过去半个多月,但是他仿佛又长大了很多。
顾灵毓低声说:“走吧。”
他们坐黄包车去码头,小小一辆黄包车坐着两大一小,有些挤,两个人只好肩膀挨肩膀地靠在一起,孩子已经睡着了,傅兰君把孩子抱在怀里,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脸,顾灵毓一边抚摸着孩子一边嘱咐傅兰君:“雪儿喝不得牛奶,喝了会吐,还会长风疹,千万不要让他喝牛奶。
他容易饿,一天要吃四顿饭,千万别饿着他……”
对于这孩子的一切他都细致入微地知晓着,他一定爱极了这个孩子吧,又想起那一年他跪在佛前为孩子祈祷的背影,傅兰君有些替他心酸。
一路上跌跌荡荡摇摇晃晃,最终还是到了码头。
顾灵毓把孩子抱下来,又把傅兰君扶下来。
傅兰君抱起孩子,刚想要转身走,顾灵毓突然叫住了她,她回过头,顾灵毓舒展开手心,一枚金玫瑰胸针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上,他拿起胸针,倾身别在傅兰君的衣襟上:“对不起,我不能还你一个他,只能把这个还给你了。”
他的呼吸打在傅兰君的喉间,暖暖的,让傅兰君如鲠在喉。
傅兰君抱起孩子,顾灵毓挥挥手:“走吧。”
走到船边,傅兰君回头望,顾灵毓已经坐上了黄包车,只看得见他半个身子,看不到他的脸和神情。
傅兰君踏上了船。
船沿江而下,船上生活难免枯燥,大人尚且承受不住,何况小孩子,雪儿整日哭闹,哭喊着要爹和娘,傅兰君突然就想到了程璧君。
顾灵毓会怎么对程璧君说?养了两年,程璧君对雪儿总归是有感情的吧,突然之间把雪儿从她身边夺走,她会伤心会怨恨吗?
桃枝开解她:“您就是圣母心肠,孩子本来就是您生的,他们从您这儿抢走的,您把孩子要回来怎么能算是夺呢?再说了,她对孩子好,八成也是为了讨好姑爷,现在孩子没了她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呢,一年半载后生个自己的孩子,哪还记得有小少爷?”
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傅兰君稍稍放宽了心。
行了半个月终于回到“故乡”
,下了船,傅兰君有些茫然。
这里虽说是她的故乡,但她实际很少踏足,她从小跟在傅荣身边天南海北地跑,唯独故乡,只在给爷爷迁坟和偶尔两次度假的时候来过,对这里的一切她都不熟悉,包括风土人情……
听说她回来,族里便不断有人来看她,联络亲情的有,打秋风的也有……过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已经支出了不少冤枉钱,桃枝满脸的不高兴:“小姐,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些亲戚咱们都算不过来是哪门子的,都来上门讨钱,老爷留下的那点家底可经不住这样糟蹋。”
傅兰君也觉得头痛。
更头痛的事情还在后面,一天早晨,桃枝带来了消息,湖北又爆发了革命,被黎元洪给镇压了。
辛亥年才过去不到几年,怎么又乱了起来?
傅兰君的心里有些乱,湖北向来是革命风暴的中心,他们孤儿寡母的,万一出点事情怎么办?合族里都是伸手要钱的,一旦出了事,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帮衬他们。
见她心里烦乱,桃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傅兰君问:“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