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队伍慢了下来,弗洛伦斯微微扬起下巴,对冯二鹅道:“请你站到队伍中来。”
冯二鹅没有办法,只得缩着头站了进去,很快便轮到她,也是典型的做贼心虚,若她不是那般鬼鬼祟祟,谁也不会记起她,甚至不会注意她,可她偏要一举一动都畏畏缩缩,一双眼睛也瞟来瞟去的。
弗洛伦斯递出长勺开水,对她看了看,眼神微微一滞,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波动,冯二鹅捧着茶缸的手显出了一丝犹豫,弗洛伦斯却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茶缸稳稳地倒满,冯二鹅盯着那冒热气的缸子,脸上竟有了喜悦和感激,嘴边的肌肉不自然地牵扯着,像是要给出一个笑,却又笑不出来。
“下一位。”
弗洛伦斯轻声说道,并不去理会冯二鹅那难堪的欲言又止。
接近中午的时候,校园里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出去拍些照片,却被校工周嫂拦住了,她说现在大街上的日本人见到女的就干坏事,何况是像我这样的年轻姑娘,我说那我化装成男人吧,她说也不妥,说日本人把男人都抓走了,很多男人只是手上长一些茧子,日本人就说那是化了装的中国士兵,总之很危险。
正扯着,一个女难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我扭头一看,是冯二鹅,料她有话跟我讲,便跟周嫂打了个招呼,和冯二鹅去一边说话。
“小姐……你还记得我呢?”
她这么问着,一脸的愧色。
“有些印象。”
我不知道她找我干嘛,也急着想出去,便简短地回了句。
“唉,唉……我姓冯,街坊邻居都叫我冯嫂……那天的事真是对不住……”
“冯嫂,小事儿,我们也都不太记得了,眼下日本鬼子打了进来,四处为非作歹,就不要再记挂那些了。
哦,对了,你家里什么情况?”
我想起她先前总是叨念她的甩男人,便问道。
“哎……”
冯二鹅长长地叹了一声,眼眶倏地红了,“我男人今早被鬼子抓走了,我不在场,是巷子里的小五子跑来告诉我的……眼下不知是死是活哦!”
我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这样的事情我今天听到了不少,只得说道:“你暂时在这里安顿着吧,也许他这两天就来找你了也不一定。”
冯二鹅神色扭捏了一下,又张口道:“那位洋小姐,”
她朝西北角的粥厂努了努嘴,“是你们这儿管事的啊?我那天……”
说着竟作势在自己脸上掴了一巴掌,“我就是这么个粗人,但心不坏的!
我想着,去跟那位小姐道个歉呢……”
我觉得她有些多此一举,也或许是我当时心里被各种事情装得太满,根本无暇顾及这样的芝麻小事,便想着将她打发了,“吴小姐不会放在心上的,等我回头看到她跟她说一声。”
我这么敷衍了一下,便急匆匆地想回屋准备一下出门了。
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琼斯小姐的车从外面进来了,开得很慢,再看看,后面还有一辆轿车,上面插的是日本太阳旗,再往后有一辆军卡。
我留了下来,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三辆车都在院门口停了下来,里面的人走了出来,后面那辆轿车是日本领事馆的,军卡上被押下二十来个中国男人。
男人们大多衣衫褴褛,他们被带到了院子中央,一时整个院子都安静着,难民们本能地蜷缩着,不知接下来要发生怎样的危险。
琼斯小姐看了一眼全场,便发话了:“姐妹们,这里有二十六名中国男子,他们声称自己是平民百姓,但是日本皇军怀疑他们是化装的中国军人,我将他们带过来,如果其中有你们的父子兄弟,请站出来指认,如果不能证明他们是平民,他们将会被当成中国士兵处理掉。”
全场先是一阵骇人的沉寂,突然西北角传来一声嚎哭,大家扭头看去,竟是校工周嫂,周嫂哭着冲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口中断断续续喊着:“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