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倾勉强在这片尸山血海中站稳脚跟,捂着口鼻,扫了一眼衙役抬出去的尸身便不再看去:“道长,那行凶的孽障在何处?”
他的语气比初见顾云时好上许多,这一连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逼得他不得不推翻原有的认知。
“她重伤未愈,跑不了多远。”
顾云淡淡道,洒下一缕细沙,那细沙沾了血污中的妖气,弯弯曲曲向前滚成一条细长的线路,蔓延向农庄外。
所指之处,是再熟悉不过的——天水山。
夜幕低垂,星野沉谧。
天水山在紫黑的天穹下像座庞大而古老的古墓,白日的热气在温度降下来后化成山雾,一缕缕盘绕在山体之上,给天水山增添了一丝无形的神秘,或者说阴森感。
日落之后,阳气衰落,阴邪之气四溢。
钱相和衙役们显然不适合跟着一同入山,如果对手真是不化骨,那他们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拖累。
钱相没什么意见,农庄那一幕残像差不多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再三嘱托顾云定要找到他小女儿后便随衙役回去了。
顾云一回头,见裴倾仍伫立不动,道:“裴大人也一同回去吧,”
见他不为所动,又道:“裴夫人还在等着您。”
裴倾面上这才有一丝动容,随后摇头道:“本官身为绛州的父母官,怎能坐实不知名的怪物祸害百姓苍生。”
他看出顾云的忌惮:“道长无须分心理我,自保之力本官还是有的。”
言尽于此,顾云不再强求,命紫真走在最后压阵,也好护着裴倾一些,便往山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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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山中风声呜咽,处处似有鬼哭狼嚎,不久前因不化骨枯萎的草木尚未抽出新的枝芽,腐烂的枯枝败叶铺了一层又一层,糜烂的臭味混着瘴气在林间四处飘荡。
一滴,两滴,一株黑乎乎的槐树上落下一行红色的液体。
淳和盯着它看了好久,伸手想去沾沾又嫌脏,忽的,那行血液愈流愈快,眼见地成了一道涓涓细流。
淳和愣愣地看着它,头顶上方忽然想起一道粗粗的喘息声,她心一惊,身体快过心思,堪堪避开了扑下来的那具沉重身体。
呼哧呼哧,安静的山林里唯有这一道忽高忽低的呼吸声,像生了锈的铁器摩擦在一起。
“吓死老子了。”
淳和心惊肉跳地望着四肢匍匐在地上的东西,她鳞甲坚硬被咬伤一口是没什么,但她怕疼更怕弄脏了顾云给她买的新衣裳:“我又不是害你的人,你咬我做什么。”
在淳和以为对方不会说话时,一个粗粝勉强能辨认出是女子的声音响起:“你,你就是来杀我的。”
淳和沉默,她往前走了一步,月光落入她瞳孔中,犹如盛了一顷绵绵海波:“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小心地挽起裙摆蹲下来,比着手指头数着:“你染上尸毒差不多接近一个月了,已是无药可救。
再有几天,你就丧失理智,成为彻头彻尾的一具行尸走肉。
就算我不了结你,裴倾请了顾云来,顾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裴倾的名字,那个怪物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喃喃念着:“裴倾……”
她似哭似笑裴倾,裴倾……”
仿佛念不够这个名字,她念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我遇见的是你,为什么喜欢的还是你……”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劫数。”
淳和认真地低头对她说:“那个人就是你的劫数,躲不掉,逃不了……”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垂下的眼睑遮去了那一汪月,眸色不尽分明。
“我不想死……”
怪物哭泣着,两行血泪从她脸上落下:“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沦落成这样?我不想死,不想死!”
说着她情绪激动起来,长长的指甲在地上划出深深的长痕,哭号声似枭泣,一节节和爬虫般快速地想要遁入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