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晓军上辈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踏入关福亮家大门的,已经是极为模糊的事情了,好像是在七八岁以后的事情,具体的时间节点,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这一次,却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进入关福亮家里。
从关晓军小时候,关云山就一再叮嘱关晓军,不让他踏进关福亮家的大门,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自然是家长说啥他们就听啥,因此一直就没有进入过关福亮院子里。
有时候从关福亮家的大门路过,也曾好奇的趴在门口向里张望,但每次关福亮颤颤巍巍的喊他进去的时候,关晓军每次都转身就跑,不敢跟自己这个三老爷爷有任何接触。
有时候跑远了,再回头时,就到关福亮孤单的身影呆呆的站在大门口,一脸的落寞,夕阳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今天他与关阳生平第一次踏入这个宅院来给关福亮两口子拜年,关福亮两口子的反应之大令人吃惊。
面前这位老迈不堪的老妇人,当初狠心的那位的三奶奶,此时已经衰老的不像样子,她此时一身黑布棉袄棉裤,棉裤小腿处缠着黑裹腿,将两只小脚缠的愈发的小巧,两脚尖尖,两条腿犹如圆规一样。
她头上包着一条黑抹额,抹额正前方还镶着一块椭圆形的绿玉,在门口烛光的映照下发着莹莹绿光。
此时她见到关阳姐弟的到来,心情激荡之下,瘫坐在门槛上,放声大哭。
几十年前,就在这个门槛上,关宏达年幼的二弟,就趴在这条门槛上直勾勾的着她手里的饭碗,然后眼睛慢慢黯淡,脑袋缓缓低垂,半个身子趴在屋里,两条腿还在门槛外面,就那么生生饿死。
“别别哭了”
关福亮了自己妻子一眼,低声道“别吓着孩子”
老妇人急忙止住哭声,快速擦掉眼泪,扶着门框缓缓起身,“是,我,我糊涂了”
关阳见三老奶奶嚎啕大哭,确实感到有点害怕,有心想跑,但手掌被关福亮紧紧抓住,要是挣扎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心里正发毛呢,就已经被关福亮拉着她跟弟弟一起进了堂屋。
堂屋里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南极仙翁手托寿桃的大画,画纸上南极仙翁的大脑门凸显的极为夸张,仙翁身边站着着一只梅花鹿,梅花鹿嘴里衔着一颗灵芝。
整幅画都透着一股子喜庆的味道,两边是两副对联,一副短,一副长。
画纸泛黄,一就是有年头的画了,这是当初关家那位左都御史的老祖宗收到的贺寿画轴,后来传到了关福亮手中,被他当成了中堂条幅,挂在了墙上。
在画轴下面是一张长长的黑色条几,条几两头两个白色瓷瓶,上插假花。
条几下面是一张八仙桌子,桌子两侧摆着高背镂花太师椅。
这些家具被擦拭的极为洁净,在方桌上烛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微的光。
关福亮将关阳姐弟领进屋里之后,手忙脚乱的从桌子上的小筐里抓瓜子花生往关晓军姐弟手里塞,“拿着,孩子装兜里啊”
关晓军接过花生瓜子装进兜里,拉着关阳又向旁边的老妇人道“老奶奶,我们给您磕头啦祝您新年好”
见两个孩子给自己磕头,老妇人慌得不行,将两人扶起来后,伸手在身上摸了摸,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她似乎没有给孩子准备压岁钱,此时身上没钱,顿时就有点发窘。
关晓军不想她为难,拉着关阳走出房门后,才转身对屋里的对两人道“老爷爷,老奶奶,我爷爷说了,今天中午,请你们两去家里吃饭”
关福亮身子一震,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捂着眼睛低头哭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