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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昶便问:“后悔了么?”
“后悔什么?”
“后悔在出这乱世周旋翻腾。
人生既短,何处不是一生?譬如你与文允,即使生在这乱世,也未必非得出世,也可从容了却此生,可你们却……天下势,有破有立,即便你我有生之年亲见这河山由破而立,若干年后,想必也有他人站在雍城废墟之上做你我今日之言。
你可想过?”
赵昶说话时许璟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天边几片晚霞,霞光点点,映得他眸色转作浅浅琥珀之色,好像一切情绪也被隔挡开。
他转过头,晚晖从赵昶身后斜斜打来,使得他的脸有一半笼在阴影之下,于是愈衬出眼中灼灼光芒。
许璟忽然想起若干年前一夜何戎也有类似言语,只是当时许琏尚在,一切还远未走到这么远。
许璟的声音沉下去:“人生如寄,但其中甘苦,他人又怎能知晓。
事到如今,你何必再问这个?从当初一路走来,我可曾回头,又怎能回头?”
赵昶浑身一颤,回首望去,是山川千里,是天地无尽,他再次紧紧握住许璟的手,几乎一字一句在问:“子舒,人世不过百年,即便真有万世之治,也非你我所能亲历。
但你看这江山之美……只愿你我能一同收拾这破碎山河,相携相持,至死方休。
我不求万世,只求一世之后,再看这河山,已是满目锦绣……而你我……”
他心潮激涌,一番话罕见地说得磕磕蹒蹒,许璟只是静静地听,直到他说到说不下去,才接过他的话:“至于你我……既然你已说人世不过百年……”
停顿一下,抽出被赵昶握住的双手,还不等赵昶反应,许璟拥住他,声音里似乎有笑意:“既如此,何必那般刻意,处处与彼此过不去?”
他说得也轻,但传到赵昶耳中却如惊雷一般,不知所措僵了半天,直到许璟放开手走远才猛然惊醒,跟上去,看看许璟,略略踌躇之后,说出的却是:“是回去的时候了。”
不料回去的路程并不顺利,过了个三岔路口,走出几里,才发觉似乎不对,但又都不能确定。
二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在那废墟上一番言语之后,两人好像再不会开口,于是还是沿着那条路走下去,又走出几里,终于确定有误——
这时二人已走到湖堤之上。
左手边是郁郁良田,田中还有辛勤未归的农人;牧童骑牛漫步于田埂之上,清越的牧笛声悠悠;浣衣归来的妇人三五成群,说笑声从河堤这头直传到那头;孩童嬉戏,笑闹着奔过田地;村舍则在田地尽头,淡色的炊烟直上云霄。
湖堤右手,就是平阔的湖面,渔船大多停在湖岸,其余数只在那湖上也几不可见。
一轮落日就在湖的尽头,已有小半沉入水中,水天一色,半边波纹瑟瑟,浮光跃金;另一半水波不兴,倒映出一带胭脂色的斜阳。
当是时湖心处隐隐传来渔歌,与另一边的牧笛遥相呼应,相映成趣。
这样看去,全无多年乱世的阴霾及大战在即的沉重,有的,只是仿若天下太平岁月静好的无限悠然。
第39章
待向旁人问明归路回到军营,已经几个时辰之后的事。
随着离营愈近,二人脸上的愉悦亦在思索回营应对的言语时逐渐被沉凝所替代。
眼看再一弯就能看见军营,赵昶打起精神笑道:“此事责任在我,回去之后由他们说,你们不开口也就是了。”
许璟抬头看看天色,天幕之东挂着新月一丝,西面则剩下最后一抹紫色残光。
他收回目光后徐徐开口:“我也失职。”
话音方落手被握住,赵昶的笑映入眼中:“不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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