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森像是终于把嘴巴说干了,再开口时声音带着哑意。
“但是——但是每个人抛弃陆地之前都该听听我这话。
他们光盯着海上的好处,却没管海上的凶险,更不知道一艘船的规矩比陆地上所有牢房加起来都多。”
“你知道上一个偷渡的家伙是怎么被处置的吗?”
他问。
接着他飞快把答案告诉这个角落。
“那个偷渡者在船上呆了足有十多天,事务长发现后气疯了,他把那大摇大摆的十来天当作对他尊严的挑衅。”
“那真是让人不想回忆的死法——我不想吓唬你,只是你会知道的,大海上总有各种各样的血淋淋的事。”
“他们把那个偷渡者衣服扒光,勒住脖子,吊上桅杆,那高高的桅杆就成了一个绞刑架。
太阳晒干他的头发,海鸟啄掉他的眼睛,海风一吹,尸体身上的鸟粪就和盐屑一样洒下来,紧接着一只靴子也掉上甲板,死人的脚挂不住任何东西。”
他的语气神秘兮兮,郑重其事,像在揭露大海上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又或是在告知一个多么隆重的航海要事。
艾格抬头看向远处那些桅杆,海上还有比天气更隆重的事情吗?
要下雨了,还是大雨,值夜的水手也许已经准备就绪。
他能嗅到那味道,船上的暴风雨预兆总是比陆地上更容易分辨。
船帆隆隆作响,浪从大海深处涌出,风从空中灌来,空气像片无形深海,阴沉沉的湿意旋转在海风里,如果喜怒无常的大海拥有脸色,那它铁定已经攒上一肚子怒气了。
他猜测起降雨的时间,一刻钟,半刻钟?突来的夜雨又将把这艘船搅醒。
克里森在继续凑近。
艾格闻到了他衣服上那股气味,海风吹了那么久,那股气味竟然还没散完。
最浓的一道是酒味,夹杂其中的,甘草、苏合香、麝香、薰衣草……还有那股闻不出来的陌生气味,风里的寒意也掩不住那种熏熏然的燥热。
也不知他是从哪儿沾上的。
“我碰到了雷格巴,在傍晚的时候。”
克里森突然说,身影已经只有一步之隔,“你记得他吗?你应该记得,他跟你分享过一罐子药。
那个放荡的异域人邀请我去他舱室,只算我两个银币,黑漆漆的拐角里,他这样对我说。”
“我推开了他,我还告诉他,我不缺这点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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