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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没有睡,转过了身,静静枕着看那月下萤窗。
那人坐在他身边,鲛人如白瓷似肌理细腻好看的肌肤在月下微微发亮,雪色睡袍宽大袖中,露出了一截手腕,那上面佩着骨珠手钏。
就是它们了。
欲星移说,这是我的祖父母。
是骨舍利吗?
不,是骨珠。
就像是小贝壳含入沙子,会结出珍珠,巨大的贝壳被当做棺椁,这就是我们鲛人的尸骨。
纵然生前叱吒风云,死后也化为一粒尘埃。
他望着那两颗银白色的珍珠,过了会,伸出手去,缓缓地触碰它们。
因为寒热,他的手指有些颤抖。
骨珠吸收了那个人手上的温热,却依然冰凉彻骨。
我死后也会这样,人类喜欢说,谁化成灰他们都认得……哈,可我若成了这样,学长可一定认不出来了。
欲星移笑道。
默苍离也笑,合上了眼,说,本就认不了。
等你化作骨珠,我早已死了。
不会。
欲星移摇头,你会长命百岁,会遇到对你很好的人,会遇到爱的人,恨的人……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却有那么浓重的爱恨。
是啊。
明明那么短暂,却像是要把所有鲜艳的情感都压榨在这短短的一辈子里,贪瞋痴狂。
化为骨珠,或许才是真正安宁的去所——人死后被埋在冰冷湿腥的土里,谁也见不到,谁也听不到,在那片黑暗中感知自己缓缓腐朽的声音,逐渐化为鬼魅……不如成为骨珠,被血亲佩戴着,有人可以陪伴。
他这样想着,终于开始入睡了。
这一觉,默苍离睡得很沉。
他没有再梦见母亲,而是梦见了一片水中,生长着一只巨大的贝壳。
它那么巨大,不知千百岁,壳上长满了海藻和珊瑚。
月色下,被海藻覆盖的它散着微光,缓缓开合。
欲星移在他的身边,说,时间到了,一起走吧。
这时的那人,面目已不是少年了,鬓发却更加丰密,比少年时多了雍容雅致。
从欲星移的眼中,他看不到自己。
他们一起进入了贝壳之中,看它缓缓合上,只留下一片黑暗。
他们依偎蜷缩着,被柔软地包裹住,开始失去这个苍老的躯壳。
他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正午了。
医师在榻旁嘱咐弟子如何如何抓药,还有两名隔壁的侍候人在侧。
外面很静,香炉里焚着的不是白檀香,而是发甜的百合香。
见他醒了,侍候人就侍奉他服药。
默苍离的头还昏沉着,喝了些茶漱口,问,你家主人呢?
侍候人说,主人被禁足,心情不好,在屋里温书。
说罢瞪了他一眼。
大概大家都知道,欲公子是为了谁被禁足的。